准备好手中的东西之后,湘羽很快就去了郝连城沐浴更衣的地方。
同她想的一样,即便是郝连城谨慎,却也不能将那两瓶解药带进浴桶里防着,而是放在了仕女屏风外的桌子上。
湘羽走进来之后,放轻了脚步,却并没有刻意隐藏。
“殿下。”湘羽站在屏风外,一颗心乱跳个不停,看着桌子上的瓷瓶,屏住呼吸,佯装镇定跖。
“嗯。”此刻,郝连城有些昏昏欲睡,却还是保持着该有的清醒。
湘羽没有直接去动桌子上的瓷瓶,犹豫了一下,起身走到熏香的地方,在里面添了些东西,而后又伸手用枝节挑动了一番,轻轻放下。
淡淡的朦胧的香气在房间里散开,夹杂着郝连城沐浴时产生的蒸汽,即便是平日里经常接触香料的人怕是也难以察觉。
湘羽攥紧了袖子里的瓷瓶,故作镇定的绕到了屏风后。
郝连城有力的臂膀和精壮的胸膛依旧让已为人母的她红了脸,有些失神,不明白自己是何时开始爱慕上,怜惜上这个男人的。
是从知道真相的一刻开始么?还是看着他在爱恨之中挣扎,亦或者是他抱起轩儿的那一瞬。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不明白为何世间的事总是这么难,她只是想简单的求一个日后的相伴随,却总是也实现不了。
郝连城睁开了眼睛,不知道是不是这两日夜里的折腾,让他有些疲惫,今日泡在这舒缓的水里,只觉得一阵阵乏力,几次险些昏睡过去。
甩了甩头,发丝上的水珠溅落在湘羽的衣裙上,郝连城睁开有些混沌的眼睛看着湘羽道:“你怎么来了?”
“陛下,湘羽有一事想要问问陛下。”湘羽轻声开口,想要问出一个她一直不敢问的问题。
“说吧。”郝连城疲惫的重新闭上了眸子,靠在了木桶的边缘。
行军在外,自然没有浴汤可以给他使用,不过这热水澡,也就只有他这种身份的统领将军们才能偶尔享用。
“臣妾只是想问问,殿下打算日后如何安置挽姐姐。”湘羽的手紧紧抓着自己的帕子,屏息静静的看着面前并不十分俊美的男人。
郝连城有些警觉的睁开了眼,却因为朦胧的烟雾错过了湘羽眼中的惊慌。
见着也没能瞧出什么,郝连城淡淡的开口道:“不该是你过问的事情就不要过问,如此你和轩儿才能一世安好。”
湘羽的眸子中忍不出逼出了几分水雾,饶是她再能忍让,心地善良,可是看着这个心心念念的男人却只是一心顾念着旁的女人,她的心理也不会好过。
“陛下是打算一直留着挽姐姐在身边么?”湘羽终究还是问出了口。
郝连城闭着眸子微微蹙眉,一直留在身边么?他倒是想...只是怕是没有人比他更知道,这终究只能是一个奢望...
而他,如今所做的,不过是在悔恨之后重新拥有一次珍惜的机会,他只是想再拥有一次,哪怕不过瞬间。
这一瞬,在熏香作用下有些混沌的郝连城,却是最真实也是最柔软的,卸下了重重铠甲和外壳的他,不再是那个步步为营,精于算计的男人,而是开始变得无助和软弱起来。
他既恨老天让他背负着这样的仇恨,又恨老天为什么如此偏爱北棠妖。
甚至他开始软弱的想,如果能够让歌儿一直陪在他的身边,这半壁江山哪怕拱手相让,他也愿意。
只是,生在皇宫,长在血泊里的他,却明白,退让和软弱只能让他失去所有,只有不断的强盛和权势才能让他得到一切。
“不管怎样,我希望你都能记得,当初是她将你在马蹄之下救出,也是她带着你看遍天水城月色,更是她带着你痛扁调戏你的恶棍,一直护你周全。”郝连城淡淡的开口,虽然有些迷蒙,可思维却一如既往的清晰。
湘羽心中苦涩,他这是在威胁她么?怕她伤了挽歌?
“我明白..”湘羽的眼中闪过一抹黯淡,却更加坚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郝连城没有再说话,呼吸声也变得均匀起来,带着淡淡的韵律,似乎睡了。
湘羽放轻脚步退了出去,瞧见桌子上的解药,连忙将解药倒出,将旁的药液倒在了原本的瓷瓶里,捂着一颗乱跳的心
,回头悄悄看了看屏风后没有出声的郝连城,有些落荒而逃似的掀开帘子跑了出去。
出了营帐之后,湘羽重重的喘着粗气,拖着受伤的腿,也不顾伤口是不是会裂开,便直接朝着虞挽歌的营帐走去。
原本打算入睡的虞挽歌,再听得湘羽的话,便再没了睡意,只觉得世事无常,容不得人左右。
“挽歌,这是解药,快给孩子服下。”湘羽依旧如从前一般沉不住气,才一走进屋子,便将怀里的解药拿了出来,整个人有些慌乱不安的回头看向门口,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追了过来。
虞挽歌匆忙从床上起了身子,接过湘羽手中的解药,放在鼻翼轻嗅了嗅,确认和此前的解药味道基本一致,便叫醒了两个孩子,让小盛子取来枣蜜和糖水,就着这两样东西分别给两个小家伙喝了下去。
两个小家伙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的药喝的多了,这一次倒是没有最初那般费力,不过是稍微哄了哄,便喝了下去。
“挽歌,我现在带你离开。”湘羽颤抖着开口,露在外面的手颤抖着。
虞挽歌微微蹙了眉头,如今她的孩子病着,她实在是不想这个时候离开,一旦途中出现什么岔子,对孩子来说可不是什么小事。
再加上除了湘羽,他自己也一直在寻找什么契机,虽然有时也会有一些逃出的机会,但是这里可是军营,她不允许自己打草惊蛇,从而错失良机。
“今夜就走?”虞挽歌忍不住出声问道。
湘羽恳切的点了点头:“太子殿下在沐浴,我再他的香料里加了些东西,一时半会他不会醒来,所以眼下就是个好机会。”
虞挽歌依旧有些犹豫,因为依着她对湘羽的性子来说,湘羽并不适合布置这些事,即便是布置,也很难将事情布置的天衣无缝,所以,这在她看来,能够逃离的可能性就十分渺茫。
湘羽紧紧的抓着她的手,眼中带着浓重的乞求。
挽歌...求你...求你快些走吧...不要让我变成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求你了...今夜就离开吧..我怕我多一刻也忍不了了...
虞挽歌的眉头微蹙,心中有些阵痛,曾经的湘羽平和而简单,虽然从不出众,却也不会这般低贱的放轻自己,让自己变得如此卑微。
“挽歌...求你..看在往日我们的情分上,这一次,就走吧...我保证,一定会将你平安送走...”湘羽抓的她的手有些痛。
看着这般哀求着自己的湘羽,虞挽歌心中不忍,沉默着点头。
见此,湘羽忍不住破涕为笑,看着虞挽歌的目光中多了一抹感激:“谢谢...谢谢你..挽姐姐...”
湘羽想,如果可以,她真的一辈子也不想和虞挽歌成为仇人,只是她怕,她怕自己终究有朝一日抑制不住自己的嫉妒,抑制不住自己的心魔。
不过如今好了,只要挽姐姐答应了,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她便再也不用担心不用害怕了。
同小盛子一同匆忙收拾着东西的虞挽歌,收拾到一半的手忽然顿住了,抬头看向也在帮忙拾掇着的湘羽忍不住开口道:“湘羽,只是没了我,日后也终究还是会会有别人的。”
湘羽一愣,没有抬头,眼中噙着泪珠,却始终没有让它滚落:“没关系,只要不是那个人不是挽姐姐就好。”
小盛子也是长叹一声,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可心底却是不屑,当他们主子稀罕待在这个地方呢?还不是郝连城用的卑劣手段,主子才不得不留在这,不过这些女人也真有意思,郝连城一心扑在主子身上,她们不想着怎么去讨好郝连城,只想着怎么去折腾主子。
呸!
小盛子忍不住重重的呸了一声,越想越来气,这叫什么事。
虞挽歌一时间心思更是复杂,只是默默的收拾着东西,心中想着,若是她能够平安离开,未免就不是一件好事,而且若是她的离开,能够让湘羽觉得心安和幸福,离开又有何不可?
湘羽低着头的泪珠却终究滚落了下来,落在了她白皙的手上,只要这个人不是她虞挽歌就好,不是她就好。
因为她看的明白,郝连城虽然同她有着灭门之仇,可是却是真的爱着她的,所以她不在乎别的女人,也可以容忍别的女人,却唯独见不得虞挽歌一直留在这里,而且,她
知道,自己这双手已经变得越来越不干净,竟然对夏紫琼用了不育的香料,只是她能容忍自己对夏紫琼这样心思歹毒的女人动手,却无法容忍自己对当年对自己多有找佛的挽歌动手。
因为没有什么要收拾的,虞挽歌也就只是将两个孩子捆的厚实了一些,防止他们被风吹到。
不过想想如今还发着热的两个孩子,三更半夜的便又要同她一起折腾,她这心中便忍不住有了些埋怨。
罢了,罢了。
虞挽歌让自己不再多想,等到虞挽歌收拾好之后,湘羽先走出了营帐。
不过几息的功夫,湘羽便再次走了进来:“出来吧。”
小盛子和虞挽歌都有些愣住,没有真的直接就这样走了出去。
开什么玩笑?这里可是南昭大军!
让她们就这样出去,莫不是以为这些士兵都是摆设,还是当她们是傻子在玩弄?
“我说肖侧妃,您是不是想的太天真了些,这里到处都是守备的南昭士兵,你让我们就这样出去,郝连城怎么会不知道,即便是你给他下了药,别人也不会就让我们这么大摇大摆的离开啊。”
小盛子有些怨念,他还当这湘羽想出了什么好的法子,结果这是在耍他们么?
湘羽有些急了,见着虞挽歌也不动,不由得开口道:“你们相信我,真的不会有事的。”
虞挽歌的眉头依然拧的很紧,不管她希不希望湘羽好,也不该就这样出去,一来凭白挑战了郝连城的怒气,二来也是在拿自己孩子的性命冒险。
打草惊蛇什么的她也就不去计较了,可总不能这样像傻子一样出去吧。
湘羽见着两人抱着孩子却都不动作,一咬牙道:“我精通阵法,在外面布置了阵法,他们根本就瞧不见你们。”
小盛子一愣,怎么也没想到湘羽竟然说她会阵法,哦不,是精通阵法。
这南昭军队里一直布阵的人不是夏紫琼么?上次明瑞王府中布阵困住他们的不也是夏紫琼么?如今怎么就成了湘羽精通阵法呢?
小盛子百思不得其解,一时间难以置信。
虞挽歌眯起了眸子,重新打量了一遍湘羽,最终沉默的走了出去。
她终于知道当初让北棠妖吃了个大败仗的人就是眼前这个人畜无害的女子了,如果说她精通阵法,那不少事情倒是就解释的通了。
当年人人都以为夏紫琼精通阵法,夏紫琼布置的阵法也逼得北燕和大御的兵马屡吃败仗,而北棠雪和北棠妖联手终于利用火雷重创了夏紫琼,本以为没了布阵的高手,他们终于可以扬眉吐气。
却不想,郝连城的营帐中藏着一位手段更甚夏紫琼的女人。
虞挽歌的心忍不住有些发凉,如此倒是符合郝连城的性子,让人都以为夏紫琼受伤,其实却暗中利用湘羽布下更大的杀阵,等着他们一干人等上套。
小盛子也有些傻眼了,当年北棠妖他们吃了败仗后恨得牙痒痒,实在是想不出夏紫琼明明重伤,郝连城怎么又能找的到比之前更厉害的阵法高手来?
如今看来,这哪里是郝连城又找的一名高手,分明是当初郝连城设的一个局,刻意让夏紫琼受伤,而后引得他们进入陷阱。
小盛子心中倒吸一口凉气,看向湘羽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怨念,没想到那么多的士兵竟然接连折在两个女人手里。
虞挽歌心中虽然复杂,却觉得无可厚非,湘羽既然为郝连城的妃子,帮助南昭,帮助夫君也是再正常不过。
想起当初在明瑞王府的监牢中,她甚至拜托过湘羽暗中对夏紫琼动些手脚,好给北燕大军可乘之机。
如今来看,实在是有些可笑了。
只是湘羽,你是何时开始精通阵法的?又是何时开始精通香料的?
你可还是我曾经认识的你,那些年,我高傲跋扈,目空一切,可曾真的看清过你?
几人虽然都是心思复杂,却谁也没有开口,湘羽只是默默的再前面引路。
这些阵法,都是她随手布置的,并不十分严谨,但是却也没有什么大问题,毕竟让挽歌离开的念头是今日突然间想起的,她来不及布置更多。
不过她不
是夏紫琼,不像她笨的要死,布置个阵法,还要同时指挥着那么多的士兵来回搬着石头,到处挪动。
她对阵法的熟稔和悟性是天生的,谁也没有想不出闺阁的她会精通这种杀伐戾气的东西。
在她手中,布置阵法不过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不需要搬动太多的碎石,她便可以利用这里的山,这里的树,地上的石子,驻扎的帐篷,聚集的篝火,轻易的挪动,便能够布置出一个个阵法。
当然,仓促之下布置的阵法有些粗略,但是对于这些丝毫不懂阵法之道的人来说,却已经足够了。
如今,她担心的只是夏紫琼,不过想想郝连城昏睡,夏紫琼又被困在营帐中不得出来,不安的心倒是也放下了许多。
虞挽歌没有多言,只是谨慎的跟着湘羽来回变幻的步子走着,她走的步子同常人的不大一样,似乎有着章法可循。
虞挽歌见识过阵法的厉害,自然谨慎,以免自己的孩子出事。
走了许久,拖着伤腿的湘羽,腿上的绷带已经被鲜血重新染红,脸颊也已经开始发白。
虞挽歌本想劝她慢些,可是一想到她盼望自己早些离去的心情,便又住了嘴。
半个时辰之后,虞挽歌充分的见识到了阵法的厉害,几人明明就光明正大的穿行在营帐中,甚至在那些士兵身旁擦身而过,可是这些人就是没人能够看到他们。
偶尔有人似乎察觉出不对,湘羽连扔出几个石子在他们看起来没有什么差别的地方,而后便会瞧见士兵不停的在原地打转,最后放心回到了原位。
又走了一会,湘羽带着他们来到了一座密林,林子里有一辆马车在等候,是湘羽决定的时候让自己的丫鬟匆忙准备的。
走到此处,湘羽接连布置阵法,似乎也费了不少的力气,抹着脸上的汗,眼底却露出一抹愉悦。
“挽歌,你坐上马车,车夫会带着你穿过这座林子,而后再走上几个时辰,就能够到见到大御的兵马了。”湘羽的小脸上闪烁着一种璀璨的光芒。
她想,是不是至此一切就可以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了。
见识过湘羽的手段之后,虞挽歌的心有些冷,没有同她多做交谈,直接上了马车。
既然她已经如此不想再见到她,她又何必多费唇舌,招惹人厌。
似乎感觉到了虞挽歌的冷淡,湘羽有一抹心慌,连忙拉住虞挽歌的手道:“挽姐姐,不要恨我,我真的从未想过害你,只是不想他一直将心思放在你身上罢了。”
虞挽歌面色微淡的点了点头,没有开口,小盛子冷哼了一声。
见着虞挽歌不说话,湘羽带着些哭腔,眼中闪过一抹焦急:“挽姐姐,若是日后你有什么需要的我还也一定还会帮你...你永远都是我的挽姐姐...”
虞挽歌是何等聪慧,湘羽的话一出口,微怔后开口道:“当日夏紫琼埋了假死的我布下阵法,防止我被人救走,是你解开了阵法,让北棠妖轻易就能将‘我’带走?”
虞挽歌忍不住想起了北棠妖曾经的话,湘羽点点头,继续道:“不止那一次,还有当初在明瑞王府,夏紫琼布下的本是死阵,我费了不少力气才改动了一些阵法,只可惜王府人多眼杂,没能彻底破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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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我咋越来越中意郝连城,难道真的让要让渣男来个绝地逆袭,不知道北棠妖的鼻子会不会被气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