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一日哭闹过后,醒过来的泽老太太便不言不语。我端给她药,她便喝了;煮了饭给她,她也一口一口的吃下去,虽然吃得不多,但也不会饿着肚子。每日天不亮,她就起床,搬一个小板凳放在门边,一坐就是一天。我唤她许多声,她的视线才会迷茫地停留在我的身上。
如果说,一开始照顾她,是因为凤梧桐心。但现在,我是真心的想照顾她,希望可以减缓她内心的一点伤痛。她的这副模样,让我很难过。那个拿着饼篓里最后一个馍,笑眯眯地递给我,不停地让我吃的泽老太太再也回不来了,和泽深一般,从内心枯萎死去。
我私下里为她卜了一卦,卦象显示,她已时日无多。不敢相信,她竟会伤心而死。一个母亲对儿女的爱,伟大至此,可悲至此。
实在不忍她这般不爱惜自己,我用法术让她睡过去。关上房门,我深深叹一口气,每次走进泽老太太的房间,总像走进了一个沉重的心房,连呼吸都很沉重。
我踹开玉丹裳的房门,走到桌子前倒水,一口气喝了一大杯。我瞥一眼站在房间角落的阿木,语气不善地说道,“你出去,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他动也不动,我拍着桌子站起来,正要撒气,玉丹裳发话,他说,“阿木,你先出去。”
“是。”阿木立刻走开,连房门都没忘记关上。
“他……”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坐下来,趴在桌子上发呆。
玉丹裳半躺在床上,手中摆着凤翎,脸上也不复往日的轻佻倜傥。“小七,我唱歌给你听,可好?”
“不好,你唱歌不好听。”
他轻笑,“天地间,也只有你小七嫌弃我唱歌不好听。”
“个人品味不同。”我无意识地拨弄着桌子上的青瓷杯子。
“哦,原来是小七的品味便是与众不同,约等于没有品味?”
“玉丹裳,我没有心情和你说笑。”我知道他是想逗我笑,或者逗我生气,以此来开解我的心情。
“好吧。”他略一凝神,说道,“南芙蕖来了。”
话音刚落,便有人敲门,正是消失了几天的南芙蕖,“妖君,我可以进来吗?”
我站起来,在屋子里团团转。摆设太少,没地方藏。看了一圈,我冲到玉丹裳面前,将他从床上拉起来,自己钻到了床底下,闭住了呼吸。
“芙蕖公主请进。”玉丹裳的声音里含了笑,我知道他是在笑我。他走到了我原本坐着的地方,把玩着我的杯子。
推门声,脚步声,一双粉红色的绣花鞋停在玉丹裳的面前,一朵清雅的荷花盛开在鞋面上,绣工极其精致。
“喝水不?这里只有水。”
南芙蕖却直接开门见山,“妖君,可否把凤梧桐心借给芙蕖?”
“美人有所求,本君自当满足。”他的笑声极轻,“只是,凤梧桐心,本君已经答应借给天帝了,所以,只能让美人失望了。”
“若是妖君肯借给芙蕖凤梧桐心,芙蕖可以为妖君做任何事。”南芙蕖恳求道。
玉丹裳沉默片刻,似是在思量这个条件是否合算。“芙蕖公主跟踪天帝而去,回来之后却来问本君借凤梧桐心,不知公主所为何意?”
南芙蕖似是咬了唇,声音依然圆润婉转,“不错,我确是跟踪了天帝,他竟是去找佛祖,我怕被发现而不敢靠近。我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但我的心里感觉很不安。”
“心里不安和你要借凤梧桐心有什么关系?”
南芙蕖不搭言,她突然跪下,“妖君,求你,把凤梧桐心借给芙蕖,芙蕖自当感还多着呢。”玉丹裳似笑非笑,一点也看不出他刚才对南芙蕖的发怒模样,“我比较好奇,为什么南芙蕖来了,你就要躲起来?”
“是啊,我为什么要躲起来?难道是偷听习惯了?”我挠挠头,郁闷了。床下那么脏,我竟然为了躲她而趴在那里那么久。
“你刚刚怎么不把凤梧桐心给她啊?反正君沂拿到了也是要给她的。”我疑惑地问玉丹裳。
“你傻啊,我若是将凤梧桐心给了她,君沂拿什么和她解除婚约。”
“啊?”原来是这样,我竟然没有想到。南芙蕖存的是这个心思,果真不是我能捉摸的。
“唉,还真是笨,你说,我怎么放心让你嫁给别人?”玉丹裳摇头,“小七,你还是嫁给我吧。”
“不稀罕。”
“我可是美人在前都不动心的,若不是为了你,我可就把凤梧桐心给了她。”玉丹裳嬉皮笑脸地讨好。
“人家都说了,你是气她当年才不借给她的。我很好奇,当年是不是她甩了你?”玉丹裳从来都是万花丛中过,万花为他悲戚。若是曾被别人甩过,真是笑话,大大的笑话。
“别乱说,小心我把你的行踪透露给千里。”他威胁道。
“恼羞成怒了?”我嘻嘻一笑。
“嗯,是的,正想着怎么把消息传出去呢。”
“好吧,我不问了。”玉丹裳的嘴巴和千里的一样紧,他们不想告诉我的事情,我是如何也不会知道的。真想早生个六七万年,这样,我也就能够知道在过去中,他们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爱过什么样的女子。如此说,我骨子里还是很八卦的。
“发什么呆呢?”
“你说君沂去找佛祖做什么?”我一直都想问他这个问题,但觉得他不会告诉我。
“我哪知道,佛祖又不靠谱,说话装模作样,高深莫测的,简直就是世间最大的神棍。找他有什么用?君沂是担忧糊涂了,病急乱投医。。”玉丹裳不屑。
玉丹裳对佛祖不敬,我都已经习惯了。其实,我也很同意他的观点。佛祖明明知道很多东西,偏偏只说只言片语,却让别人去猜、去揣度,还美其名曰:修行,修身加修心。君沂在担忧什么,竟会去找佛祖?
玉丹裳肯定知道原因,但是他不会告诉我。刚才南芙蕖都给他跪下了,他都不肯借给她凤梧桐心。铁石心肠至此,求他也没用。而且,我可不愿给他下跪,跪天跪地跪父母,哪里轮得到他?
“我去看看泽老太太,她也差不多醒了。”念及此,这件事情只能等君沂回来后问他自己了。
“怪了,怎么不追问我?”
“问了,你会告诉我吗?”
他果断摇头,“不会。”
“这就是了。”和我料想得没错,我真佩服自己的先见之明。
没想到,刚出玉丹裳的门,南芙蕖便出现在我的面前,她说,“我们谈一谈吧。”
我想了一想,我和她之间没什么好谈的,不过,我很好奇她会和我说什么。因此,我跟在她的身后,向竹林深处走去,远离了玉丹裳他们。
“我很爱君沂。”她说,“所以,我不想和他解除婚约。”
我不说话,她不想解除婚约,我一开始就知道。若是我的未婚夫是君沂,我自然也不愿与他解除婚约。天地间最优秀的男子,谁愿错过?
“我为了他,早已和我的哥哥南宫晟决裂。”怪不得兄妹见面,连招呼都不打。
南芙蕖静静地说着,“我不在乎他喜不喜欢我,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待在他的身边,哪怕能望着他就好。你和我不同,你喜欢君沂,也希望君沂喜欢你。所以,你才会计较君沂把你当做柠儿。可是,我不在乎。我甚至嫉妒你有一张和柠儿一模一样的容颜。君沂他不喜欢你,他的心里只有柠儿。这么多年过去,他都没有娶我,也没有娶别人,也是因为柠儿。”
“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突然落泪,泪水为她增添了一抹楚楚动人的韵味,“你离开君沂吧。他对你好,只是因为你长得像柠儿。除了你的一张脸,君沂都不爱。你年纪还小,我和君沂以及柠儿之间的过往由来已久,不是你理解得了的。趁着现在离开,你也会少受一点伤。我求求你,离开吧。”
有些人,明明在说着伤人的话,脸上却是惹人怜惜的表情,柔弱地仿似风一吹,便像花瓣一样支离破碎。南芙蕖便是如此。我平生最怕别人在我面前流泪,她以为用眼泪就可以打动我。只是,她忘记了,美人流泪,从来就是一种不可多得的美景。
我笑了,她的话句句刺心,说到了我的痛处。但是,我是谁?魔界的公主!不管心里如何波涛汹涌,面上风平浪静,甚至还阳光普照。“你是在害怕?就算我离开了又怎样?君沂不和你解除婚约又怎样?君沂不喜欢你是事实,柠儿一旦回来,他的身边一样没有你的位置。”
“柠儿不会再回来的。”她肯定的说。
“为什么?”我奇怪了,何以她会这般笃定?
“反正她是不会回来了。”她急迫地盯着我,“你同意离开了?”
“凭什么?”我挑眉问她。她和君沂的婚约即将解除,她没有资格让我立刻,不管是恳求还是命令。何况,就算他们一直都有婚约又怎样?我们魔界只讲求你情我愿。
“你……”一连碰了两个钉子,让她很生气。
她以为我是软柿子,几句话就能把我捏软了?可惜,她算错了,我虽然经常心软,但是从不会为了心软伤了感情。
“我先回去了,泽伯母要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