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我打算过些时日再走。
”叶涵枫说这话的时候掩去了眼底的一抹异样。
祁泽在旁边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乐容则是拱手道:“本来这几年未见,该是要好好叙叙旧的,可偏偏眼下诸事缠身,腾不出空来......看来只能待万事妥帖之后,那时咱们再在云霄山上见吧。
”
“好。
”叶涵枫笑道:“那时再见。
”
“告辞!”
在两人走后,叶涵枫脸上的笑容消失,转而变成忧愁,微微叹了口气,冲着空无一人的四周道:“你听够了吗?”
荣怀雪从暗处走了出来,幽幽地看着她道:“我不过是看你人不在屋内,担心你的伤势,心下着急才出来寻你......却没想在这见你与同门交谈,便没有现身打扰,你又为何上来对我如此口气?你当我是在监视你吗?”
“我没有那个意思,你多想了.....”叶涵枫显得颇为烦闷,话一说完就想避开她,兀自往回走去。
荣怀雪在她身后神色黯然,但只在原地停了一会儿,看她走远,便强打起精神,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
叶涵枫前脚刚走,后脚邱锐之就回了正院,刚因送走了个麻烦而庆幸不已的寒露心中顿时又七上八下起来:阁主的吩咐是不许任何人接近夫人,可夫人却让他喊来了叶小姐,还不许他告密,那他究竟要听谁的?
如果自己对此事瞒而不报,阁主一旦查出来,自己怕是难逃刑罚;可这次却又与上回不同,并没有被阁主抓个现行,他也有八分把握自己去请叶小姐时无人看见,那么......究竟是要....
正在寒露左右为难,夫人与阁主之间究竟要站哪边的时候,邱锐之已经走到了他眼前。
“阁主。
”寒露低头道,掩饰住了眼底的慌张。
邱锐之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他正眼都未瞧寒露一下,只阴郁地问道:“这段时间夫人可有出门?正院又可曾有人来过?”
电光火石间,寒露脑子中却是一片空白,可邱锐之却容不得他半刻地犹疑,只是顿了这么一瞬,邱锐之冰冷地视线就扫了过来,寒露心头猛地一跳,只听自己用发紧地嗓音道:“回....回阁主,夫人未曾出过门,正院也....也无人来过。
”
说完之后,寒露就不敢再抬头,他刚才说话屡屡磕绊,阁主向来疑心很重,怕是已瞧出了不对,要责问于他了。
这般认定之后,他更是脸上热得发烫,心如擂鼓般在耳边鸣响着,只觉得自己要大祸临头了。
可邱锐之根本无暇管他说话顺不顺畅,对他的异样也并未在意,只是目光暗沉地多看了寒露几眼,在寒露几乎要支撑不住,全盘托出时,迈步进了屋内。
逃过一劫地寒露深深地吁了口气,后怕的同时也不免有些小小地窃喜:听夫人的果然是没错的,不然若是如实说了,怕也是逃不掉责罚,但瞒着阁主倒是让他平安无事地过了一关。
而被手下和媳妇联手蒙在鼓里地邱锐之刚进里屋,就察觉到了有一丝不对。
他捡起被扔在地上的长剑,在手中端详了一会儿,脸上浮现出些微锐色,屈指在剑锋上弹了一下,一声悠长地嗡鸣声在室中响起,躺在床上装睡的易邪一脸阴沉地坐了起来。
“邪儿怎么起来了,可是夫君吵到了你?”邱锐之明知故问道。
易邪没有了往日里那副软糯的模样,他面上像覆了一层寒霜,不善地盯了邱锐之一会儿,突然开口道:“你是不折腾死我你不罢休吗?”
邱锐之怔忡了一下,易邪少有和他对着干的时候,这几天与他闹脾气也只是赌气地成分居多,从未像眼前这般态度过——冷厉而带着质疑。
他登时警觉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剑锋。
什么能让易邪知道什么不能让易邪知道,他还是很清楚的,邱锐之可并非是寒露那般少不经事的毛头小伙子,能因一个小谎而面红耳赤。
他只在转瞬间就想好了措辞,不慌不忙地将剑放下,笑问道:“邪儿何出此言?”
“你明知我睡着,还弄出这种声响,是非要把我吵醒你才开心吗?”易邪道。
这话说得便有几分无理取闹地意味,不是以易邪寻常的性子能说出的话,这其中除了因有孕在身的因素在,怕是真有什么触到他底线的东西了。
换作个识相地这时候自然是乖乖闭嘴认错地好,邱锐之却要寻思半晌,他一向是强势惯了,叫他低头比登天还难,可纵是再难他也为易邪不止低过一次了,这凡事有二便有三,再往后就越发地容易起来,所以他没有思虑太久,便道:“是夫君的错,吵到邪儿歇息了,夫君就在这给邪儿陪个不是可好?”
说着就要走过去,易邪却倏然将一直攥在手中的石子冲他飞了过去,邱锐之抬手一接,又见是这东西,心中燃起了不小的火气,却依旧强压着道:“邪儿这是要干什么?是一辈子都不打算让我近身了吗?”
“这般你就受不了了?”易邪微微翘起了嘴角,却不像是高兴的样子,他道:“你与我发作地时候,火气可比这要冲千万倍,我都能忍,可今日我不爽,你倒忍不了了。
”
“邪儿这是还在为以前的事气我?”邱锐之斟酌道:“以前是夫君的不对,夫君向邪儿发誓今后再也不对你随意发火,邪儿原谅我好不好?”
“......原谅你。
”易邪眼中地生气突然没了,烦心倦目地道:“这是你第几次说这种话?.......不过是想哄我一时罢了.....”
说完将目光缓缓移到那把剑上,他几近是心灰意懒地问道:“这剑我碰过了,也是我摔在地上的,你进来的时候是不是又打算兴师问罪?”
“...........”易邪地神情让邱锐之感到前所未有的慌张,他隐约有一种将要失去易邪的错觉,极力控制住内心将要发狂的欲望,邱锐之定了定神。
【邪儿,我的邪儿,他曾用那么温柔羞怯地眼神看着我,告诉我他也是心悦我的,我不能....不能没有他,我不能让他厌弃我.....就算用尽这世间所有的手段,我也要让他留在我身边,满心满眼都只有我一个人。
】
都是这恨人的东西.....它不光如个吸血的虫子吸食着邪儿地生气,也让邪儿日益地与我远了......邱锐之扫过易邪地小腹,眼中划过一丝狠厉,但转瞬就化为了怅惘失意,看着易邪,仿佛失了魂魄。
“邪儿......我竟不知我以往行径让邪儿如此神伤。
”邱锐之黯然道:“想来我说不会再犯,邪儿也是不会再信我的话了。
”
说到此处,他又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易邪:“但自邪儿那日昏倒以来,夫君却是早已暗自悔过,这些日子来,邪儿看夫君可有再对你发过一回火?何事不是宠你让你?邪儿真的感觉不到吗?”
“邪儿该知我是何性情,我也知如我这种人,是万配不上邪儿这般精白之心的。
与邪儿心意相通的这些日子,就恍若如从天上偷得的一般,叫我不敢相信,所以我才日日害怕,生怕有一日稍不谨慎便会失去邪儿,难免就开始紧张烦躁起来,从而犯下一些错事。
但这一切都并非出自我本意,我只是....难以自控罢了....”邱锐之说的字字泣血,一脸悔恨,可易邪却只是静静听着,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
“还有邪儿腹中的骨肉,我知道邪儿多少有所察觉到了......”邱锐之接着声音放的极柔,像是怕吓到易邪般道:“他....的情形不是太好,很有可能是留不住的,我本不愿与邪儿说这些,邪儿却当我是不放在心上,可那孩子是我与邪儿结合的骨血,我怎会漠不关心?不过是不想说出来让邪儿过多伤神罢了.....”
易邪仍旧不语,只是手抚上自己的小腹,缓缓地揉动着,过了好一会儿,在邱锐之深情的目光下,终于开口说道:
“你若真的怜惜这孩子,又为何把这充满煞气的东西放在屋内,你就不怕那剑上的罪孽报应在我们父子身上吗?”
邱锐之顿时怛然失色,道:“谁与你说的这剑上有煞气?”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易邪听他不反驳也不承认却是第一时间质问罪责,身子颤了颤,恨恨地看着邱锐之道:“这剑上沾了多少人血,你却只在乎是谁告了你的状,邱锐之,你的心是玄铁做的吗!”
邱锐之暗道失言,却丝毫没有为易邪的指责而感到良心不安,他只恼怒自己走的匆忙,没有把剑收起来,让易邪察觉到了不对。
但他自然是坚决不会承认这种指责的,以易邪良善的心肠,若要知道他手下冤魂无数,定然会彻底厌弃了他,于是他立时就道:“这剑上的血并非我所为,我又为何要为之承担罪责?将这不祥之物放在屋中是我考虑不周,邪儿若要因此事怪我,我自然受着,可这杀人如麻的罪名我却是不能认下。
”
易邪想信他却又不敢,他虽那般反驳了叶涵枫,但其实也只是在说服自己罢了,不然他说不定要当场崩溃。
易邪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崖底大爷的那份痴情与勇气,明知自己的心上人是狼戾不仁的魔头,却仍伴他不离不弃、陪他亡命天涯。
易邪想,就算他真的如大爷那般,此生是离不开这个恶人了,那他怎么也不能像大爷对岑青一样,逼着他发誓不再作恶就算了,定然要让他付出代价,让他下半辈子都知道向善,来慢慢偿还他犯下的罪孽。
他沉默不语,邱锐之却是忍不住了,急道:“邪儿可是不信我?”
“我要怎么信你?你说这剑上的血并非你所为,那是谁干的?有人抢了你的剑去作恶吗?”易邪问道。
“这剑的原主并非是我,是我在大漠遇见的一伙马匪,那为首的头子是当地官府通缉的要犯,我那时身无分文,只能用这马匪头子的项上人头换取银钱。
”邱锐之道:“这剑便是从那马匪手上缴获来的,但我平日里不爱用剑,所以这剑自落入我手之后便鲜少再用过,只是今日一时兴起才想擦拭一番......”
易邪心乱如麻,烦躁不堪,是黑是白只单凭邱锐之一张嘴,他根本无从分辨,只能心烦意乱道:“你现在对我哪句话真哪句话假.....我根本辨不清了.....”
“邪儿若是分不清的话,就让夫君替你来分辨吧......”邱锐之用左手缓缓拿起了那把剑,面上神色莫辨,仿佛痛心泣血却又好像平静如常,他就这么看着易邪道:“与其让邪儿如此痛苦为难,我不如就认了这桩罪,弃了这只用剑的手臂,当作给邪儿的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