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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亦将欢笑(1 / 1)

邱锐之阴森道:“你是不是不想要命了!?”

“不想要……呃。

”虞骨赶紧陪着笑,拉开一张椅子,把邱锐之扯着坐了下来道:“来来来,别动气,什么药是老子做不出来的?肯定给你手到擒来,你先坐,快跟我说说是怎么一回事?我好奇死了!”

在听邱锐之叙述过后,虞骨捧着捣药的罐子,手里缓缓磨着杵头,纳闷道:“这么看来,娑弗罗跟江城还是真爱?”

“我管他们是什么,娑弗罗若是不来这一趟也就罢了。

”邱锐之目光阴晴不定道:“但既然来了,就是在提醒我给她准备一份大礼。

“说的也是。

”虞骨嘿嘿笑了两声,两眼放光道:“话说自从你跟我讲了那镜桑花的事,我就在制毒上有了个极妙的想法,正巧可以在江城身上试试,若是成了,这怕会是我此生最得意之作了。

“说来听听。

”邱锐之挑眉道。

虞骨放下药罐,搓搓手猥琐道:“娑弗罗不是想让江城活吗?那咱们就满足她,只怕到那时她会觉得不如叫江城死了好……嘿嘿,那回听你说来,那镜桑花似有一种让人趋之若鹜的魔力,怀着欲望接近它的必然得不到好下场,欲望越是强烈越是贪婪,它带来的结果就越是可怕,呵呵,这实在是有趣的很啊……虽然我是做不出这等天成的神物,但效仿它这种特性却也是不难。

他随手捡起案上的一个小瓷瓶,摇了摇,笑容险恶道:“我这药一旦练成,就需得分五轮服下,一轮药到病除,二轮强身健体,三轮内功飞涨,四轮神智渐消,五轮疯癫入魔,而且里面加了成瘾的药材,江城若是服了一轮,想不服第二轮都不行!再说……一旦尝到这药带来的登仙滋味,谁又能轻易罢休呢?”

“原本德高望重的大侠,不仅晚节不保,更是一朝沦落成嗜血嗜杀的疯子,啧啧,真是想想就刺激啊!”

“这段日子没叫你在阁中白吃白喝,总算还有点用处。

”邱锐之难得夸赞他一句,道:“所以,这种药你什么时候能做出来?”

“再给我……三日!不不……五日!”虞骨一拍大腿道:“五日后定能将这药丸做出来,在此之前,你可一定要稳住娑弗罗,千万别叫人跑了!”

“放心,没达到目的她是不会走的。

”邱锐之说着便垂下眼,露出些忧色道:“只是,我怕邪儿……”

“怎么?他身体康健的很,生产的时候估计也不会受多大苦,你不用太过挂怀了。

“这还是次要。

”邱锐之摇摇头,思虑道:“最近阁中不速之客太多了,我总是安不下心,尤其邱世承病倒后,山雨盟也突然没了动静……要是知难而退倒也甚好,可我总觉得他们不会就此偃旗息鼓,尤其傅山尽对长生之道极为执着,以他的心性,是绝对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现下蛰伏起来,一定是在等更好的时机,只是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唉,你也太过杞人忧天了。

”虞骨满不在乎道:“也许他们就是寻不到突破口呢?毕竟现在主院那一方天地被你打造得如同一块铁桶一般,连只鸟都飞不进来,傅山尽就是有通天的能耐,也未必能从其中将小易偷走啊!更何况他没有?”

“鸟……?”邱锐之突然眉头一跳,觉得心中隐隐约约浮出什么轮廓来,可又一闪而逝,让人捉不住关键。

“算了。

”邱锐之一皱眉,站起身道:“我回去看看邪儿。

他的心烦意乱,想来只有一味良药可解。

……

……

不知道是不是虞骨调制的香起了作用,易邪今早起来后感觉好多了,此刻正窝在邱锐之怀里,津津有味地看着他那些小书。

上面写得尽是一些怪异的短篇故事,行文有些晦涩,邱锐之看不太懂,便用手指缠着易邪的发丝,轻声问道:“这上面讲得什么能叫邪儿看得这般入迷?有夫君好看吗?”

比你好看百倍。

易邪心想。

但拥有一个幺蛾子夫君,就是要学会口是心非,易邪早已深谙此道,于是嗯嗯啊啊敷衍道:

“肯定是你好看了,等我看完这一卷啊,乖~”

“那邪儿为什么不看我?”邱锐之不依不饶道。

“我不说了再等一会儿的吗?”

“一会儿究竟是多久?”

“就是这一卷啊!”

“……”

“邪儿是想跟这本破书过日子吗?”邱锐之驴脾气上来都不打招呼的,顷刻就捏住易邪的下巴,语气不善道。

不巧的是,易邪最近被惯得脾气见涨,邱锐之那一套已经吓不住他了,此时“啪”的一声将书合上,语带警告道:“邱之之,你不要无理取闹啊?我劝你说话时候跟我放客气点……本来要不要继续跟你过日子,搁以前我都得仔细掂量掂量呢!你现在倒还牛棚里养鸡——架子不小,跟我摆上谱了?不要逼我跟你翻旧账啊!”

“是吗?我怎么觉得倒是邪儿恃宠而骄,越来越不服管教了?既如此的话,我可要劝邪儿将我拴紧了……”邱锐之阴测测道:“毕竟外面可有的是狂蜂浪蝶想要跟你夫君过日子呢,夫君还真怕哪一日抵不住诱惑,辜负了邪儿可怎么好?”

“哦?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易邪一改方才软趴趴的坐姿,在邱锐之身上蹭着直起身子来,将信将疑地问道。

感觉到怀中躯体不安分的扭动,邱锐之只觉热血上冲,难免有些心猿意马,但仍强自镇定道:

“自然是在邪儿看不到的地方。

此话一出,易邪登时沉默了,邱锐之望着那垂下的小脑袋,心头不禁一跳,有些悔意——他的邪儿莫不是觉得伤心了?毕竟邪儿临产在即,正是容易伤春悲秋的时候,情绪难免起伏剧烈,说不准把自己的话当真了,真要为此垂泪……自己的罪过岂不是大了?

想着,邱锐之就伸出手,指腹划过易邪的脸畔,没有触摸到想象中的濡湿,便暗松了一口气,正要张口解释些什么,就见易邪仰起头,眼中盛着怜悯道:

“他们都是什么时候瞎的?”

邱锐之:“……”

身后的气息慢慢变得危险起来,易邪顿时感觉后颈生凉,如同被饿狼盯上的胖兔子,不禁全身汗毛倒竖,下一刻就要挣扎着从邱锐之怀里爬出来,可还未来得及动作,邱锐之就立刻单臂将他上身箍在怀里,另一只手一把褪|下他的亵裤。

感觉到那只微凉的大手抚上他腿|根内侧,易邪马上弯下腰,捂着肚子,叫嚷道:“啊……不行了……我肚子疼,你快把手拿出去!诶诶——之之,我错了还不行吗!啊!别别——快来人啊……救命啊!有人家暴了!”

“邪儿想叫谁来?外面都是我的玄衣卫,你就是叫破喉咙……没有我的命令,他们也不敢踏进屋里半步。

”邱锐之喉中语调喑哑,他掌下的那处肉柔软细嫩,叫他爱不释手,低下头,他缓缓将鼻尖抵上易邪的耳根,几根柔软的发丝正巧垂落下来搔得他心头作痒,仿佛有一丝若有若无地芬芳气息,萦绕在他身侧,让他意乱神迷。

他熟悉这种气息,是情|欲弥漫时的味道。

……

而这边易邪骤然听到从邱锐之嘴里吐出那句反派常用的台词,瞬间愣住连挣扎都忘了,直到发觉那只手渐渐滑向深处,他才反过味来,赶紧可怜兮兮道:“之之,我肚子疼……”

邱锐之眸色暗沉,他好歹也是个正值血气方刚的小伙儿,佳人在怀怎么能不有点反应?尤其是这阵子,累月下来他已经快要忍到极限了,每晚和易邪躺在一张床上,无异于在快要饿死的人面前摆上一块肥肉,让你能看却不能吃。

他都记不清他有多少次夜里从酥|到人骨子里的春|梦中醒来,睁开眼却只见到易邪已经把被子全都裹走,像个春卷似的窝在最里侧,碰一下就跟刺猬炸毛似的,别提让邱锐之多抓心挠肝了。

快了,忍过这阵就好。

邱锐之内心劝慰着自己,此刻深吸一口气,将手收回来,却是瞧着易邪露出的那一段白皙的脖颈,忍不住一口咬了上去,用犬齿缓缓研磨、品尝着那块细腻的皮肤——没办法,既然不能将人拆吃入腹,便只能先舔舔解解馋了。

易邪也不在乎身上扑了个垂涎欲滴的大尾巴狼,将裤子穿好后,便又悄悄翻开了落在一旁的小书,就着方才的情节翻看起来。

……

……

消融的雪水缓缓的从房檐上滴落,砸在停在窗前的黑鸟身上,晶莹的水滴没入那黑羽中霎时间没了踪影,黑鸟也拍翅而起,无声无息地扑向空中,而它消失的方向正是近来已然沉寂的晚萧苑。

躺在床上的少年面色苍白,病容憔悴,仿佛将死之际一般紧闭着眼睛,黑鸟顺着敞开的门窗飞了进来,眨眼间,就宛如一团黑墨般没入了少年的胸膛,再没了踪影。

与此同时,床上的少年也缓缓睁开眼,支撑着身子坐起来,眼中暗红色的光芒一闪而逝,想起方才看到的情境,嘴中喃喃道:“你还是那么天真啊……被那个男人虚情假意的面目哄骗得团团转……”

“不过,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了……”

“珍贵的花,就该交由正确的人来守护才是。

……

……

易邪这两天总觉得邱锐之有什么事情瞒着他,幺蛾子夫君这两天跑外头跑得格外勤,按说要是忙活和肖寻“暗通款曲”的话,前些日子也该差不多了,突然又折腾个什么劲?……难不成是清净日子过腻了,他那一肚子阴险心思得不到施展,闲得发闷?

或者说……易邪咬了一口兔子馒头,鼓着腮帮子猛然想道:

邱锐之该不会是在外头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吧?

想起那日邱锐之口中的狂蜂浪蝶,易邪顿时警觉起来,虽说他不觉得有人会眼瞎到这种地步,但保不准就有那种脑子不清楚的呢,毕竟邱锐之还算有几分姿色。

想到这一层,易邪就赶紧穿衣服下床,跑到门口,喊了一声:“寒露!寒露!”

寒露跳了下来,单膝跪地道:“夫人有什么吩咐?”

“你们阁主上哪去了?”易邪表情极为严肃地问道。

“啊?”寒露一愣,随即想到阁主特意吩咐过,不让任何人告知那女人的事给夫人……于是他便瞬间纠结起来,他可没有清明那个撒谎面不改色的本事,当下就支支吾吾地说不话来。

他这一犹豫,易邪本来心下觉得没什么,此刻都不禁生出三分可疑来,难不成邱锐之真要给他绿帽子戴?易邪一个怒不可遏,就差直接去揪寒露的脖领子,逼他从实道来了。

“快点如实招来,不然就把你调去养鹅!”

“……”

夫人是怎么知道阁中还有养鹅的差事的?寒露苦不堪言,想起曾经阁主威胁过要把他调去边疆放羊,可没想到如今夫人也来这一手,该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吗?

寒露低着头苦思冥想找不出借口,脑袋一断弦,就干脆直接道:“……阁主……阁主吩咐属下不能告知夫人你……他的去向。

易邪大惊失色,宛若晴天霹雳。

他不自觉往后踉跄退了两步,怔忡须臾,随即咬牙切齿道:“邱锐之这个王八蛋……我要收拾东西回云逍派!”

说着就要回屋里去收拾包袱,寒露却还不明白夫人都从他那句话中脑补了些什么,只是见因他一句错话,夫人便要回娘家了,登时便惊慌起来——这还了得!?阁主若是知道了还不要把他的皮扒下来?

于是顾不得其他,赶紧扑倒易邪的脚边,拽住他裤脚道:“夫……夫人!夫人!万万不可啊,夫人!就算是看在夫人腹中两位公子的面子上,也断不能下这种决断啊!”

易邪不管不顾地怒道:“有什么不可的?!邱锐之敢欺上瞒下,在外面给我招蜂引蝶!我还要选择原谅他不成?……孩子?我的孩子不需要这么不知廉耻的父亲!”

寒露用尽浑身解数也拦不下易邪,简直要欲哭无泪,他此刻简直无比的想念清明,只是清明白日里还是需在阁中当值的,眼下远水救不了近火啊!唉……只是想来若是他在此,也不会叫夫人如此生气,还是自己太笨嘴拙舌,让夫人误会了话中意思。

就是不知道如今该怎么解释才好。

两人僵持之际,虞骨却是从东厢房闻声赶了出来,见到院子里的情形,就上前双目放光道:“什么欺上瞒下?什么招蜂引蝶?邱锐之在外面养人了?!那你还等什么,赶紧一纸休书下去回娘家啊!小易你温柔可爱,还能差邱锐之这么个不要脸的畜生不成?听我一句,临走时把休书甩他脸上,让他没事还装大瓣蒜,给他能耐的……不知道怎么嘚瑟好了!”

“对!”易邪恶狠狠地附和道:“男人都是狗杂种!”

虞骨讪讪:“呃……”

寒露见状连忙见缝插针道:“虞大夫,你快别火上浇油了!夫人以为阁主出门不告诉他,是在外面做了什么不应该的事……眼下正要收拾东西回云逍派呢!”

“嗨……”虞骨一下失了兴趣,道:“我还寻思什么事呢……”

“小易啊!”虞骨一挥手大度道:“别胡思乱想了,不就是想知道邱锐之去哪了么?哥哥告诉你!”

易邪转头目光犀利道:“说!”

虞骨清清嗓子道:“你还不知道吧?前两日邱锐之那个没良心的娘找上门来了,就因为江家那件事……想让她的便宜儿子高抬贵手呢!”

“邱锐之的……娘?”易邪一听,气势便弱下去一般,随即蹙眉道:“她怎么还好意思求上门来?明明对之之一分养育之情都没有。

“说得就是呢。

”虞骨嗤之以鼻道:“邱锐之再冷心冷肺也不及他这狠心娘的一半啊,好歹他还能记人的几分好。

易邪低头思衬了片刻,突然抬起头,坚定道:“我去见见这个女人。

“啊?别了吧……”虞骨瞅瞅他的肚子,道:“你也不用担心邱锐之能被她说动了,左右不过是逢场作戏跟她周旋一番,我和邱锐之早就想好怎么对付这个女人了,放心吧……保管让她付出十足的代价!”

易邪摇摇头,叹息道:“不管你们想好了什么妙计,总归都是要往后才能收效的事儿了,现下要让邱锐之去和她接触,看她的装模作样,假情假意……之之的心再硬……也是会疼的。

“……你倒是惯会为他着想。

”虞骨不禁语结,片刻才缓缓吐出这么一句来。

“那是自然,要不然就凭邱锐之那副德行,我不疼他的话,这世上就没人会疼了。

”易邪说着就拍拍寒露的肩,让他站起来道:“行了,前边给我带路,我去会会你们阁主这个娘。

“小心点你的身子。

”虞骨提醒道。

“我心里有数。

”易邪微皱起眉,抚了抚小腹道。

……

……

娑弗罗呷了一口茶,抬眼看着坐在对面的邱锐之,叹了口气,她这个儿子,已然出落成她完全不认得的模样了。

在他那张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她找不出一丝动摇的神色,可偏偏他那副模棱两可的态度,却又不像全无死角。

难不成是他心中余恨未消,所以想借此机会刻意给她难堪?

娑弗罗沉下眼色,她不是轻易低头的人,可江城的状况已经拖不了了,眼下就算不被有心人杀上门来,丢了性命……恐怕也会被那攻心的病症给拖死。

更何况牵机派如今风雨飘摇,巴不得江城去死的人数不胜数,谁又知道会不会有人动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而她临走前留下的暗卫又能守住多久呢……?

“你到底要如何才肯援手?”娑弗罗沉声道:“千金家财?红颜佳酿?这些你都该不缺,既如此,你一直死咬着不松口,却又不表明态度,究竟是想从我这得到些什么?你尽管说便是,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必然会为你寻来!”

邱锐之神安气定,闻言嘴角噙着一丝笑道:“我早在你刚上门那日就表明了态度,是你自己不见棺材不落泪,非想留下来一试,我肯听你两句颠来倒去的废话已然是开恩了,你若是耐不住性子,大可以一走了之,没人会拦你。

娑弗罗咬咬牙,她不可能离开,她不可能置江城于死地于不顾……

她一时静默地看着眼前这个英俊挺拔的男子,明明有着与她相似的相貌,却陌生的叫她难以想象这是从自己肚子出来的骨肉长成的。

以邱世炎的阴毒,在自己走后,竟然没有将他打死,也实在算这小子命硬了……

只是你既然过得如此好,便也没什么可怨怼我的了,我们各走各的阳关道,此生永不复相见岂不是很好?你又为何要念念不忘……为何还要出手害我、害我心爱之人陷落到如此境地?

娑弗罗闭了闭眼,将千思万绪藏在胸中,再睁开已是一片婉转之色,哀声道:

“锐之……你或许恨我当年抛下你,但总归我们都是有血脉相连,就像你神貌性情都肖似我,这便是永远切不断斩不掉的情分,中原有句话叫生养之恩大于天,你可知女子怀胎十月的痛楚?你是我历尽艰辛掉下来的骨肉,若是可以,我又怎么会抛下你呢?只是你好歹也是邱家唯一的嫡子,我就是千想万想……也不可能带走你。

“你若因此而记恨我,我也无话可说,只希望……你能看在我当年辛苦生下你的这份恩情上,助我这一把……只要你能帮我,就算将来我到了九泉之下,也万不会忘记你此番大义报恩,我——”

女子柔软的声音娓娓道来,千般恳求,万般泣血,邱锐之却觉得自己耳旁嗡鸣声一片,恍惚间似又回到那一个个只有孤影陪伴的日夜,杯盏砸到身上的疼痛,跪在雪地中的冷彻心扉,那时他耳旁听到的,只有女子或哀怨或痛苦的咒骂。

是不是我就是这天下最多余的存在?他那时心如死灰的想到。

……女子缓缓踏出门槛,外面精致华贵的马车正在等着她,他踉跄地追着出去,如同丧家之犬那般嘶喊着:

“娘——!你不要我了吗?!”

女子冰冷的回过头:“……你还不明白吗?你的出生就是个错误,不要再跟着我,世上没人会需要你这样的孩子。

……

面前娑弗罗的恳求还未停下。

邱锐之的手指却渐渐收紧,白瓷茶盏在他手里裂出斑斑碎纹,他却恍然未觉。

——在那个分离的时刻,在那副决绝的面孔下,自己当时是想要说些什么来着?

……

门猝不及防被推开,正午的光束洒进屋内,邱锐之后知后觉抬起头,却正看见他的邪儿迎着那道光走了过来,对着他笑了笑。

邱锐之一时怔忡,随即想起什么,猛地看向立在门口的寒露。

寒露后背汗如雨下,恨不得立刻以死谢罪,免得阁主亲自动手。

“江夫人说的话方才我在门外都听到了。

”易邪却没理会那么多,他直接盯着娑弗罗,道:“请恕我直言,别说你生而不养根本不算恩德,就是如今,邱锐之也根本不需要你这份迟来的情分。

“你是……?”娑弗罗看了看隆起的腹部,心下已经猜出他的身份。

易邪歪头,非常天真烂漫地一笑道:“江夫人瞧不出吗?我是锐之明媒正娶的妻子,所以他要做什么决断也要先过问过问我才行,毕竟锐之虽然不用还你那份根本不存在的恩德,但是却要对我腹中的孩子负起全责来,他若是踏错了一步,沾惹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江湖恩怨,遭殃的岂不是我和我腹中孩子?”

“所以你不用苦心去求他,因为根本没有用,这个家向来就是我说了算的。

邱锐之:“……”

娑弗罗站起身,面上带着矜持与冷漠道:“是吗?我竟不知锐之娶的双儿如此骄纵,该说不愧是名门出身吗?可你此番胡搅蛮缠,就不怕传出去世人说他不孝,败坏他的名声吗?”

拉倒吧,邱锐之哪有什么名声可言?

易邪心中腹诽,面上却还是一副不通世事的模样:“不孝?什么不孝?我出面为他拒绝一个莫名其妙的妇人——所提出来的无理请求,这样也算是不孝吗?”

娑弗罗一窒,她无言地看向邱锐之,按她这几日对邱锐之性情的了解,她不敢相信邱锐之竟然能放任自己的双儿越过他,替他做决定,这简直就是折辱一个男人在外的脸面!邱锐之居然可以忍得下去?

但却不得不承认,她此刻眼中所见的,就是邱锐之脸上那浓浓的宠溺之意。

顷刻间,她这个冷若冰霜的儿子就好像换了个人一般,竟然就这么安分的坐在那双儿后面,堪称乖巧地不发一言,仿佛从这双儿口中所吐出的一切话语,他都会奉为圣旨一般遵从。

娑弗罗只能冷笑一声,道:“不论你如何狡辩,我都是他的亲生母亲,这点毋庸置疑。

“我哪里有狡辩?自我嫁到邱家那一日起,就知道锐之是父母双亡的,二拜高堂时也不过对着牌位意思了一下,何况不光是我,这府中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知!要我说,江夫人还是慎言的好……”易邪做出一脸忌讳的模样来,状似惊讶道:“我看你这般殷切,莫不是想改头换姓到我邱家来……做我死去公公的继室?然后再白得我夫君这么一个年轻有为的好儿子?呃……就算江前辈眼瞧着要不中用了,江夫人你也不能这样啊……”

易邪摇头小声叹道:“啧啧……不遵妇德,没有廉耻啊……”

“你……!”娑弗罗一直以来气定神闲的模样终于破了功,她还从未见过如此牙尖嘴利、颠倒黑白的少年人,易邪的言语很不巧戳中了她心底那留存不多的羞惭感,她霎时间脸上阴云密布,怒道:“口无遮拦的小子!我看你是活腻了!以为仗着一副好容貌便可以无法无天了?我当年叫天下男子臣服膝下的时候,也没有你这般猖狂!今日便叫我来替你夫君管教一下你的言行!”

说罢,掌风便朝易邪击去,邱锐之却立时拍案而起,不费半分力气就接住了娑弗罗的手腕,反手一掌将她打翻在地,斥道:“替我管教!?你算是什么东西?一个贱妇而已!邪儿的身子也是你能碰得了的?!”

娑弗罗兀自将喉中鲜血生生咽了下去,抬头恨恨的看着两人。

易邪抚上肚子,脸上神情也不再似方才那般单纯,而是苍白着一张脸冷漠道:“你若还有半分廉耻心,就再不该出现在之之面前。

见他面色不好,邱锐之立即过去扶住他,担忧道:“邪儿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我……”易邪一张口就觉得喉咙紧缩般地难受,腿脚也不由发软,腹中像是有什么重物在向下坠去。

“我好像要……”

未说完,易邪就已经面色隐忍地捂住了肚子。

邱锐之见状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登时就打横抱起他,朝主院奔去,踏出门槛时对寒露吼道:“去将接生的稳婆和虞骨都给我找来,快!!”

娑弗罗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便扶着椅子缓缓站了起来,她用手指抹去嘴角溢出的鲜血,听见外面整个邱府顿时喧闹起来,不知为何,却是突然忆起了她诞下邱锐之那一年,也是这般——劳师动众,车马盈门。

……

……

此刻,在自大婚那夜后就清净了许久的主院,终于再次变得沸沸扬扬起来,下人忙前忙后地进出着,皆是神色紧张。

而易邪平躺在床上,额头冷汗淋淋而下,虽说没有如女子那般叫喊疼痛,但也不轻松,不时的小声□□,偶尔还掺杂着一两句呓语,邱锐之凑近了才听出来——是在骂自己。

“邪儿……”邱锐之脸上却布满了心疼与罕见的愧疚,他抚上易邪的脸庞,道:“忍着些,马上就会好了……”

易邪却一把拽住他的胳膊,狠狠咬了上去。

这一嘴下去可不轻巧,顿时从易邪牙关与皮肉交叠的缝隙中就渗出鲜血来,邱锐之却只是微微皱了皱眉,没有半分闪躲。

还好易邪不算失了智,马上就将嘴松开了,但仍旧迟缓地甩着头,嘴里难耐的哼哼着——他这哼的邱锐之心都要碎了,转头就对稳婆急道:“孩子究竟何时才能出来?”

“阁主莫急,这双儿生孩子本就较女子要困难些,再加上夫人这还是第一次,还不会用力气……”稳婆擦擦额头沁出的冷汗,尽量镇定地回答道。

易邪就在这时,费力开口道:“……出……去。

“邪儿你说什么?”邱锐之连忙凑过去问道。

易邪咬牙,软绵绵地推拒了一下他的胸膛,道:“我……我叫你……出去!”

虽然只是如同搔|痒一般的力道,却在邱锐之心里翻起了惊涛骇浪,他愣在原地,完全不懂怎么突然就被自家媳妇嫌弃了。

这时还是稳婆撑着压力,硬着头皮道:“阁主……那个……生产时要用的力气不轻,到时夫人的样子难免有些不好看,可能是不想让阁主瞧见,阁主……就请先回避一下吧。

邱锐之这才有些了然,但依然一动不动,攥着易邪的手柔声道:“不管邪儿什么样子,夫君都会喜欢,用不着回避。

“……”

易邪却一点也不感动,他此时磨牙嚯嚯,若不是实在是没力气了,非要一口咬上去不可,眼下见邱锐之还死赖着不走,他便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怒吼道:

“你……你给我滚——出——去!”

“啪”的一声。

院里瞬间鸦雀无声,片刻后,邱锐之脸上顶着五个指头的红印,面色阴沉地走了出来。

下人们登时转头避开,该干活的干活,该传话的传话,就是没有一人胆敢正视立在院中的阁主。

只有虞骨拿手帕擦着手走了出来,见邱锐之这般模样,哈哈大笑道:“装深情没装好,偷鸡不成蚀把米吧你!”

“你怎么跑出来了?”邱锐之寒声道:“邪儿若有了丁点闪失,你小心我翻脸不认人!”

“我对接生又没有什么经验,自然不在里面碍事了,给小易喝完催生的药汤,我就出来了。

”虞骨满不在乎他的威胁,轻松道。

邱锐之闻言吐出一口浊气,手掌颤抖着攥了攥衣袖,顿时便留下一道湿印。

虞骨见他这样,便知他是真的很紧张,于是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劝慰道:“你放心,小易是习武出身,身体底子本就不算差,就算刚怀上那几个月磋磨了些,也碍不了大事,估计这会儿也快好了,你就等着抱儿子吧!”

不提这茬倒好,一提这茬邱锐之就更怒从心头起,目光幽暗道:“让邪儿吃了这么多苦,左右也不是什么省心的东西!他们最好以后能安分,可但凡若是惹邪儿有一丝不高兴,我定然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托生成你的种可够倒霉的……”虞骨促狭道:“刚生出来就得被你记恨着,这要真是两个不安分的,以后可有的热闹看了。

话音刚落,一声啼哭就从屋里传出来。

虞骨有点愣神,邱锐之却是直接脚步匆匆地闯了进去。

他进去就看见易邪汗湿的发丝黏在额头和脖颈上,脸色白的吓人,仿佛耗尽浑身精力般躺在那里,微睁着眼睛,见到他,张了张嘴,却听不清说的什么。

“恭喜阁主!喜得两位公子,都是健健康康的,看这样子就……”稳婆此刻怀抱着一个浑身通红的婴儿,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顿时第二声啼哭也跟着响起,她眉开眼笑的冲邱锐之报喜道。

邱锐之却看也没看她,径直从她身侧走了过去,直奔到床边,推开正在伺候易邪的丫鬟,坐到了易邪身边,捡起湿热的毛巾小心翼翼的给他拭去脸上的汗水,道:“邪儿可还难受吗?”

易邪摇摇头,张口声音嘶哑地问道:“……孩子……抱来我看看……”

邱锐之瞬间心头不是滋味,这还没怎么样呢,邪儿就把那两个东西排到他前头去了……可纵然心底不悦,邱锐之还是未在这时候发什么不适时宜的狗脾气,转头冷冷瞥了稳婆一眼。

后者立刻脖子一缩,和丫鬟一人抱着一个孩子来到了床边,蹲下身轻轻拉开装孩子的襁褓,露出里面已然安然入睡的婴儿。

易邪气若游丝道:“好丑啊……”

丫鬟捂嘴掩笑,而稳婆更是直接笑意盈盈道:“夫人说笑了,刚出生的孩子都是这样了,过两日模样就会展开了。

阁主和夫人都是丰标不凡的人物,想来两位小少爷将来也会生得粉雕玉琢,招人喜爱。

“是吗……”易邪此刻乏力的很,但还是露出一抹笑容道:“那样就好,我还以为……以为是我怀他们的时候……太过折腾了。

“哼。

”邱锐之颇嫌恶地冷哼一声:“抱下去吧,像两个小怪物似的,让人看着心烦。

稳婆和丫鬟面面相觑,神色都有些尴尬,阁主难道是不喜欢这两个孩子吗?可是明明对夫人的样子却这么爱护,千般柔情的……怎么到孩子这就不一样了呢?稳婆见过的世面也多了,可这么多年看过来,只顾着稀罕小的把大的那个落在一边的夫婿比比皆是,可这只心疼大的对小的却爱搭不惜理的……还真是头一回见。

“你……不许胡说!”易邪瞪起眼睛,斥道。

说完也不理邱锐之,挣扎着抬起手臂,轻轻碰触了一下稍大的那个孩子,满怀柔意道:“这就是哥哥吧……那该是欢欢了。

然后又看向那个后出生,连啼哭声都分外小的婴儿,稍显心疼道:“他是笑笑……要比欢欢小上一些啊……”

稳婆解释道:“双生子总是这样的,若是两个都大了,容易在生产时卡在母亲腹中出不来,那可就不妙了,所以夫人不必太过挂怀,这跟你怀孕时受没受折腾是没关系的。

易邪点点头,才终于记起幺蛾子夫君,略露出些喜色来,软软道:“之之,给他们起个大名吧,是不是要随着你们邱家的字辈来……?”

“不必。

”邱锐之想也没想立刻否决,他见易邪高兴,心中不知怎地也突然柔软下来,再看两个小怪物也顺眼了许多,便道:“便取邪儿的姓给他们用作名字吧,易欢,易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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