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
”邱锐之想也没想立刻否决,他见易邪高兴,心中不知怎地也突然柔软下来,再看两个小怪物也顺眼了许多,便道:“便取邪儿的姓给他们用作名字吧,易欢,易笑。
”
这也太招摇了……易邪眼角抽搐。
且不说直接套用他的姓就有些随意,便是将来两儿子在外面打个架斗个殴啥的,被人家记住了名号,找上门来也是想赖都赖不掉啊!
说来惭愧,类似的事情没少在易邪身上发生,想当初他年少不懂事时,不知道围在篱笆里的花都是有主的,随手揪了一朵就被人家老太太追了两条街。
老太太别看已过了花甲之年,身子骨比起年轻人却是当仁不让,跑起来那叫一个健步如飞,易邪用尽浑身解数才终于将人甩掉,还未松口气呢……回到家就发现老太太已经坐在客位上等着他,而大侠爹正忙前忙后地给人家赔礼谢罪,这样一幕场景映入眼帘,可把易邪吓出一身虚汗。
直到后来易邪才听说,老太太是隔壁无极门的首座长老,本就识得大侠爹这么个人物,而自己的相貌又与大侠爹有几分相似,再加上那方圆几里地内人烟又少,便是很容易猜到他是谁家的孩子,这才直接寻上了门来。
思及往事,易邪痛定思痛,决定不能两个儿子重蹈他的覆辙,此刻便哑着嗓子道:
“直接用我的姓太随意了些……取个谐音吧,亦然的亦……如何?”
邱锐之根本就不在意这些,他对耳畔的话语置若罔闻,只是一味盯着易邪修长的脖颈,那处细腻的肌肤此刻微微颤动着,脆弱得好似触摸一下就会破碎,明明是这副不堪一击的模样,却莫名让他心脏渐渐发热起来。
邱锐之喉结滚动了一下:“都听邪儿的。
”
易邪点点头,轻轻呼出一口气,有些力竭地闭上眼,喃喃道:“我好累……想睡觉了。
”
“睡吧,邪儿,夫君看着你。
”邱锐之探出身子在易邪眉间印下一吻,目光接着缓慢向下,手指反复描摹着易邪下颚到脖颈那处完美的弧线,感受到指腹下传来的脉搏跳动,他的脸上忽然就浮现出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眼底的颜色就好像染了墨那般逐步变深。
稳婆见此情景不知为何,自脊骨处便升起一道寒意,直骇得她头皮发麻,怀里的婴儿也不安分地动了动,似要张口哭闹。
稳婆有些焦急,然而单看邱锐之周身的气势,就叫她知道此刻不是出言打扰的好时机,可是这刚出生的孩子正娇嫩着,哪能一直在怀中抱着,总得快点安放起来啊……但是眼下夫人已然乏累的睡了过去,唯一能做主的阁主却也连瞧都不瞧上这边一眼,完全置身事外的模样,半分心思都不放在两个孩子身上,实在叫稳婆为难不已。
倒是丫鬟在主院伺候的久了,也熟悉些邱锐之的脾性,此刻壮起胆子,凑上前小心翼翼地问道:
“阁主,两位少爷是要……”
邱锐之头也未抬,直接寒声道:“送到奶娘那里去,不要扰了邪儿清静,一群蠢笨的东西,非要我亲自开口你们才能懂吗?”
“是。
”
丫鬟赶紧垂下头,抱着孩子和稳婆鱼贯而出。
……
从香炉里喷出的烟柱袅袅升起,屋内此刻宁静得只余两人均匀的吐息声,邱锐之望着易邪稍带倦意的睡颜,心中却浮现出他之前在娑弗罗那里,挡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幕。
轻轻抚着那纤细的脖颈,邱锐之眼中柔意蔓延,明明是这么弱小的身躯,只要自己用力一捏便会顷刻魂消魄散……可是,当这副弱小的身躯出现在自己眼前时,却是那么叫人心安,就宛若一阵春风,抚平了他内心波澜乍起的池水。
那一刻,也让他蓦然想起,当年在娑弗罗那句诛心之语后,其实他喉咙干涩的什么也没有说出来——或许根本也不用说什么。
因为经过今日这一遭他才知道,他当时只是需要有这样一个人站在他身侧,给他以安宁的力量……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他邱锐之再非孤家寡人,从此往后不论是惊是苦,是欢是笑,都会有人陪伴在侧,矢志不渝,不离不弃。
而现在,这个人已经出现了。
他执起易邪的手,唇齿在上面缓缓摩挲了须臾,轻声道:“邪儿,别离开我,永远……”
……
……
一转眼过了大半个月,两个孩子就像稳婆说的,没过两天原本皱皱巴巴的肌肤就舒展开来,变得白皙剔透得紧,虎头虎脑的看着便招人喜爱。
而五官虽然暂且看不出像谁,但是两个孩子眼眸的颜色,却都是与邱锐之相同的纯黑,似乎连那粘人的性子也随了他们这个幺蛾子父亲几分,躺在摇床里不安分得很,时不时就要嚎两嗓子引起易邪的注意。
“呜……”
果然此刻天不过刚蒙蒙亮,摇床里就准时传来断断续续地呜咽声,易邪蒙着被子在床上翻来覆去,实在忍得受不了,便捂住双耳在被窝里蠕动着,蹭到邱锐之跟前,头猛然砸向他的肚子,催促道:“你儿子醒了!快去看看!”
邱锐之被砸得闷哼一声,睁开了眼睛。
他其实早就醒了,只是不想去管那两个胖玩意儿罢了,于是便皱着眉头道:“不用管,让他们哭去吧,反正不是饿了就是尿了,总归死不了。
”
——易邪烦躁,只是他又何尝不郁结在胸?他的邪儿眼瞅着身子已经恢复好了,总算不用他再抓心挠肝地忍耐下去,可是还没等他发泄一番积攒已久的邪火,易邪紧接着就又投入到了照顾两个小东西的忙碌中,每天起早贪黑,不能自拔,连多看他一眼仿佛都成了奢求,甚至有时还要嫌他碍手碍脚,有回急了更是劈头盖脸给他一阵痛骂,句句在理,叫邱锐之想反驳都不成。
想起这些天来的遭遇邱锐之就烦闷不已,于是便赖在床上不肯动弹,易邪在被窝里就又是一记重锤砸在他胸膛上,声音从里面闷闷地传出来,却是带着怒火道:“你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自打儿子出生后你在旁边帮过几回手?当我是丧夫了吗?小心等儿子长大以后我叫他们不认你这个爹!”
“……”
邱锐之这才不情不愿地披起衣服下地,来到摇床前,拽起其中一个的后脖领子就将小孩提了起来,狠狠盯着他,面色沉郁的好似能滴出水来。
小孩突然浮空,轻如细蚊的抽噎声顿时停了下来,睁着水汪汪的黑眼睛,愣愣地瞧着邱锐之,可还没安静一会儿,下一刻他就小嘴一瘪,软濡的小手猛地拍到邱锐之的脸颊上,开始扯着嗓子嚎啕大哭。
虽然打在脸上的那一下力道,轻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邱锐之还是怒火中烧,尤其是耳边那一声高过一声的嚎啕,仿佛鞭挞着他的神经般叫人头疼欲裂,让他想要下一刻就将手里的玩意儿狠狠扔到墙上。
还好此刻易邪的声音幽幽传来,道:“那是亦笑,他最不喜欢‘生人’碰他了,你可悠着点,他还没朝你吐口水呢。
”
“我是生人?!”纵使不喜欢两个胖玩意儿,邱锐之心中也极不舒服,脸色不悦地问道。
“谁让你连抱都没抱过他们?……再加上我每次哄他俩的时候,你都光杵在那假装木头杆子,我要是儿子我也不知道你是谁。
”易邪翻个白眼道。
邱锐之:“……”
“行了。
”易邪从被窝里钻出来,无精打采道:“快把笑笑放回去吧,我估计他俩是饿了,叫奶娘来喂下奶吧……”
邱锐之闻言便满脸嫌弃地单手拎着小孩,就着这个姿势将他缓缓放回了摇床中。
那软若无骨的东西一离手,邱锐之便感到身上一阵恶寒,赶紧用披在身上的衣衫擦了擦手,不耐烦道:“我早说要把他们放到别的院子里,直接交由奶娘来带,也不至邪儿现在连睡觉都睡不好,阁中又不是缺那一两个看孩子的人手,每天平白遭这种罪是做什么?”
易邪顶着两个黑眼圈摇摇晃晃地坐起来,叹口气道:“你说得对。
”
邱锐之一愣,刚要露出喜色,易邪就抬手一脸沉痛道:“但是不行!本来儿子要是随了你的性子就很可怕了,若还不时刻放在身边教养着,哪天真跑偏了我得更后悔……”
邱锐之恨得牙痒,但也说不出什么来,只能闷声闷气地往旁边塌上一坐,表情阴森。
最后还是易邪穿好衣服下了地,招来了守在外面的寒露,叫他去将奶娘带来给两个孩子喂奶。
寒露动作也快,没一会儿奶娘便来了,怀里还抱着邱江冷,对易邪笑道:“夫人,江冷少爷自打那天见过两个小少爷后就念想得紧,总想着要看看两个弟弟,我便将他抱来了,还望夫人莫怪。
”
“这有什么可怪的,将江冷放在这吧,正好孩子多了也热闹。
”易邪苦中作乐道。
奶娘连声应着,俯下身慈爱地将邱江冷放到地上,小双儿一获自由就欢快地跑向摇床边,趴在上面瞧着两个甚是可爱的小东西,亦欢亦笑似也识得他,当下便止了哭声,睁开眼好奇的打量着。
于是屋里瞬间就变成了孩子的欢闹场,被彻底忽视的邱锐之仰天扶了下额,站起身来,从木施上抓起衣服边穿边往外走,冷着脸道:“邪儿,我出去下,晚些时候回来。
”
易邪哪还顾得上他,敷衍两声知道了,就又将注意力放到了三个孩子身上。
邱锐之拳头攥得吱嘎作响,转头狠狠摔上了门。
……
还没踏步走出院子,远处清明就朝这边奔了过来,跪在邱锐之面前,低声道:“阁主,江夫人现在已经准备启程离开,可说是想在临走前再见阁主一面。
”
邱锐之脸上看不出神色喜怒,只是沉默地将手探进怀中,缓缓摩挲着那冰凉地小瓷瓶,再抬头便倏然露出一抹诡谲的笑意道:
“正巧,我也很想见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