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落伸手拿了盒子,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纸信封,以及……一个老旧但仍保存完整的竹编蚂蚱。
久被尘封的片段瞬间从脑子里窜了出来,让姬落浑身发颤。
“父皇,您给阿落编的蚂蚱坏了!”六岁的姬落,软软糯糯奶娃子委屈地跟自家父皇撒娇。
“那改天父皇再给你做一个,好不好?”满心慈爱的姬玺温声哄着自家小太子。
“好,父皇不要忘了哦!”小太子一板一眼,认认真真地叮嘱。
“好,父皇不会忘!”好声好气地应承,姬玺自小便最为疼爱自家太子殿下。
只是后来一段时间,姬玺日夜忙碌。小太子催了好几回,等来等去,都没等到父皇承诺的竹编蚂蚱。
再后来,小太子有了新的玩具,也不再巴巴地等一个竹编蚂蚱。
姬落从未想过他的父皇曾经编好了新蚂蚱,更未曾料到父皇会保存至今。
死死盯着那竹编蚂蚱看了好一会,姬落咬着牙拿起那信封,封面上是熟悉的字迹,印着四个大字:吾儿亲启。
拆开信,当宣纸上的一字一句映入眼帘时,姬落只觉天旋地转,睚眦欲裂。
“吾儿阿落:
见信安好!
当你得阅此信时,父皇应已携你母后抵达湙朝青都。皇儿定会气愤不已,怨恨父皇欺骗于你,在此父皇向你表达万分的歉意。
自你走后,朝堂内部动荡不安,加之你母后所犯滔天大罪,父皇左右权衡,不得不做出如此决定。
……
我知晓阿落定有能力平定内乱,而父皇携你母后前往青都为质,保北戎百年安稳,此乃不得已为之,亦是一举两得之策……”
呵……一举两得之策……
忍着蛊毒噬心之痛,忍住心底的波涛汹涌,忍了又忍,北戎新帝却终没忍住顺流而下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再也看不清一个字……
父皇!!!母后!!!
他们怎么可以?怎么敢?怎么舍得???
以生死欺骗于自己回来收拾残局,再亲身前往大湙为质,仗着身份,既可保下北戎,又可近身接触自家哥哥。
以自家哥哥对血脉至亲那心软的性子,说不定过得比在北戎当皇上还要自在几分。
天长日久,怕不是还能获得哥哥认可,让哥哥亲口唤他一声“父皇”?
一举两得?呵……这是一举数得啊,他至亲至爱的好父皇!!!
可纵然他信中细细碎碎解释再多,再有理有据,权衡利弊,却也更改不了他欺骗自己的事实。
可真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啊!!!
竟合起伙来诈死欺骗亲生儿子,叫自己悲痛欲绝,还叫自己劳心劳力,收拾烂摊子。
就这般……还奢望自己原谅……
呵……呵呵……
又瞥了一眼盒子里的竹编蚂蚱,姬落胸膛的愤懑哀痛几乎要胀裂了。
父皇当真是好手段,为了获取原谅,连这样的陈年旧物都舍得拿出来博同情!!!
伸手欲捏碎那竹编蚂蚱,握在手心,抖了又抖,终是五指一松,任由它落在地上……
而姬落自己亦摇摇晃晃,颓然地跌坐在龙椅上。
正当姬落悲愤不已,痛得躬成一团之际,一只宽厚的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愕然抬头,姬落对上了楚玉锵关切慈爱的双眸,只听他道:“阿落,你还有你哥哥!”
果然,姬落一听,整个人神色一振,立马将满腔悲愤狠狠压下,端坐运功调息。
楚玉锵在一旁极为复杂地瞧着这年轻的帝王,真是……视兄如命啊!!!
毫不客气地捡起地上的信笺,楚玉锵一目十行,看完了怒极反笑。
这北戎先帝……哦,不对,是太上皇,真真是个奇人!如此荒谬绝伦之事干得这般理直气壮,左看右看,还真是一举两得,呵……
“阿落,我今日便动身出发,回去会会你这北戎太上皇!”
“着实是好奇的紧啊!这般人物,无怪乎能生下你与阿晏如此优秀卓绝的孩子,他还真是三生有幸呢!”
瞅着姬落缓过神来,楚玉锵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咸不淡地讽刺了几句。
对此不置一词,姬落只勾了勾唇露出一抹讽笑来,随即起身,平静地开口:“我送送师父。”
“不必,累了一天了,晚些时候又要出席筵宴,先歇息吧!”干脆拒绝,楚玉锵的声音满是疼爱关心。
姬落摇了摇头,撑着身子站稳,轻声道:“师父便让我送送吧,出去走走当散心了!”
话说到如此份上,楚玉锵亦无法拒绝,只得无奈答应:“走吧!”
一路将楚玉锵送出了北戎都城,姬落巴巴地叮嘱:“师父别忘记答应我的事!但凡事关我哥哥,只要能用的着我的地方,恳请师父及时告知,阿落在所不辞。”
“知晓了,放心!若无其他,我便启程了。”点头应允,楚玉锵再次慨叹,这视兄如命的孩子,实在太招人疼了。
“那师父慢走,后会有期!”得了应允,姬落浅笑着亲自将一头骏马牵给楚玉锵。
“后会有期,阿落好好的!”翻身上马,楚玉锵再看了姬落一眼,抖了抖缰绳,绝尘而去。
随着楚玉锵背影的远去,北戎新帝脸上浅淡的笑意一点点消散……
他也……想去…啊……
而约半个时辰前,大湙青都乾和殿正厅,姬落心心念念的孪生哥哥,却是早他一步得了消息。
方才姬落感受到自家哥哥剧烈的疼痛,恰是权海晏惊闻姬玺与苏漓尚在人世,巨大的心绪起伏诱发了心疾。
“啪!”
大湙新晋皇夫一掌拍在御案上,怒不可遏地冷笑开口:“姬玺!苏漓!你们可真是好样的!!!”
卫西站在底下,恨不能把自己缩成一团,以求避开自家主子的怒火。
他发誓,打小跟在主子身边,十余年了,他从未见过自家主子如此怒火滔天,仿若杀神降世。
是呀,卫西从未见过他家主子如此怒火滔天的模样,而他家主子亦从未想过这世间还有事能叫他愤怒至此。
哪怕面对再多朝堂纷争,甚至最初知晓自己的身世,他均不曾如此愤怒过。
可这北戎帝后,他的生身父母,真真是能耐过人,竟让他愤怒至此,失态至此!
“王爷,您看此事如何是好?”强作镇定,卫西硬着头皮求开口。
他话音刚落,听见上首传来异样的声响,还不及反应,余光便窥见那百年红木制成的御案摇摇欲坠,少顷,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
方……方才他家主子究竟用了几成功力???
“让绝逸几个堂主亲自出手,本王今日就要见到这二人!”摄政王的声音冰寒刺骨,冷得卫西直打颤。
“是,卑职这就去吩咐!”得了命令,卫西麻溜地出门。
“等等!”
卫西刚跨过门槛,摄政王又改了主意,笑得这妖邪骇人,冷森森地道:“扮作劫匪,将这二人掳了。”
心脏难受得异常厉害,顿了顿,歇了口气,摄政王不甚在意地继续:“丢进密牢,先饿上几天再说。”
“是!”同仇敌忾,卫西摩拳擦掌,恨不能现在就去把那俩个老家伙关起来折磨。
瞥了卫西一眼,摄政王眉眼不觉溢了几分悲伤,自嘲笑了笑,加了一句:“别动刑,只饿着,派几个能说会道口风又紧的守着就好!”
“是,卑职遵命!”就知道自家主子心软,到底还是做做样子,卫西压下失望,乖乖地领命。
卫西一离开,摄政王瘫软在龙椅上,目光呆呆地扫过地上的一片狼藉。
忽地,他的目光一顿,定在地上一个不起眼的精致小盒子上。
那是?苏漓在北戎给自己的盒子?
他欲起身去捡,将将撑了半边身子又无力地跌了回去。喉间一热,他赶忙伸了手捂住嘴巴,鲜血却还是从指缝中溢了出来。
“呵……”心底苦涩一笑,权海晏知晓今日这是犯了大忌了,能撑着至今不曾晕过去,还全仰仗清儿这段时间滋养照顾的好。
若是清儿知晓,该心疼成什么样……
自己如此肆意妄为,着实不该,可……真是……忍不住啊……
怎么忍得住呢???
这姬玺苏漓竟敢拿性命算计阿落,叫阿落伤心欲绝,还任劳任怨,替他们收拾烂摊子。
呵……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如意算盘打到亲生儿子身上,还打得劈啪作响,姬玺……苏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