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河水让她陡然从那种近乎梦魇般的心魔中清醒过来。--
南宫烨轻叹一声,小心的去揩她衣上的血迹,云不染咧嘴笑:“我初时还说,这战袍怎么竟像新人的喜服似的,却原来是这个缘故。”
“嗯?”南宫烨看她。
“选了血一样的暗红来作战袍,血洇在上面,就算洗不净,也看不出来,真的很适合浴血奋战的军人!”
“你还真会胡思‘乱’想。”南宫烨轻笑:“在大萧,红‘色’是最吉利的一种颜‘色’,可以驱邪避灾。”
云不染“哦”了一声,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往战场上掠了一眼,其实真的没想像中那么可怕了,就当是屠宰场好了。
她正想着,突然看见炊事连的老何头正在战场上找着什么,捡起一支残臂,咕哝一声扔开,又捡到一个,笑嘻嘻的抱在怀中。
云不染惊悚至极,不知他此举何意,一旁的南宫烨亦是十分好奇,朗声问:“何大叔,你在做什么?”
“找羊‘腿’呀!”老何头笑眯眯的回,“这么多只‘肥’羊,够炖好几大锅羊‘肉’汤的,这东西,大补呀!”
两人对望一眼,皆瞠目结舌,哭笑不得。
云不染好死不死的又问了一句:“何大叔,这人‘腿’跟羊‘腿’,您分得清吗?”
“瞧云先锋说的,这人‘腿’跟羊‘腿’那能一样吗?你看,”他拿着一条人‘腿’一条羊‘腿’走过来,打算给云不染上堂人体骨节常识课,云不染连连摇头,老何头笑得慈祥又凄凉:“丫头,不怕,看得多了,便什么都不会怕喽!”
事实证明,老何头这句极普通的话,是至理名言。
夜深人静战鼓歇。
深夜时分,气温也骤然下降,飘起了鹅‘毛’大雪,狂风起,吹得雪雾‘迷’茫。
云不染双目闪亮,令先锋营的人集合。
阮宁两位将军大惊失‘色’。
“晨间一战,‘精’疲力尽,云先锋为何又要集兵?”
云不染狡黠一笑:“夜袭。”
鬼‘门’关下恶狼道,尚且驻扎着孟军一万兵丁。
如果不拔掉恶狼道上的守兵,就根本别想靠近鬼‘门’关,如果连立足之地都没有,又如何能夺得鬼‘门’关?
更何况,她制作的那枚火炮,可是选中了恶狼道上的一处极佳的发‘射’口。
狼牙顶。
那是距离鬼‘门’关最近的地方,亦是最佳的发‘射’地点。
她得保证,这‘门’火炮打出的炮弹,不管是毒气弹还是开‘花’炮,都能命中目标,而不是徒劳无功。
第一道防线溃败,坚守鬼‘门’关的孟军防备定然更加森严,可是,他再森严,也不会料到,云不染会在第一场战斗结束后,又趁夜顶风冒雪来‘摸’他们敌营。
会这么不依不饶不顾疲累打下去的人,是疯子。
可是,有的时候,云不染就是一个疯子。
一个再狡诈不过的疯子。
先锋营的人却并没有因这场雪而士气低落,相反,跟在云不染身后,他们突然变得十分兴奋。
晨间那一仗,萧军几乎没有一个人受重伤,这在他们的军旅生涯中,是从未遇过的。
可是,一个再柔弱不过的‘女’子却做到了,征战时,她身先士卒,冷酷无情,可卸下盔甲,她却笑容甜美,娇憨如邻家小妹,跟着这样一个‘女’子,他们就像跟着一尊战神,心里再妥帖安静不过,哪怕立时赴死,亦觉无憾。
在距离雪狼道约二里的地方,云不染令先锋营的人全都弃马步行。
她令所有的士兵都披了一层白‘色’披风,白雪茫茫,完全掩盖了白披风的形迹,白‘色’的影子如同鬼魅,雪夜中,匕首的光芒同雪光一样闪亮,几乎是在无声无息中就干掉了孟军的岗哨。
接下来的事情再简单不过,点火石,放炸弹,这次有的放矢,一个营帐放一颗,确保可以把里面的人端得一干二净。
爆炸声起,火光冲天,烧红了半边天。
营帐内,鬼哭狼嚎,惨呼尖叫声,疯狂奔跑的人影,伴随着熊熊的火光和噼里啪啦的响声,像是来自地狱。
如果面前的一切是地狱,那么,云不染便是阎罗王。
她掌控着他们的生死存亡。
而她的身后,乌泱泱的萧军主力已缓缓的围了上来。
这场战争注定是悲惨而不公平的。
毒气加爆炸,让孟军魂飞魄散,已无丝毫反抗之力。
鬼‘门’关上,守关的孟军大将军乔冲从可怕的恶梦中惊醒。
他伏在塌上,连声急问:“外面是什么声音?本将军怎么又听到了爆炸声?”
有亲兵连哭带喊慌慌而入。
“乔大将军,大事不好了!恶狼道上的一万兄弟,已全军覆没!”
“什么?”乔冲突地从‘床’上弹跳而起,一把抓住亲兵的脖子,目眦尽裂:“这怎么可能?一万哪,那是一万大军呀!”
亲兵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将军,将军,我兄长便在那一万大军当中,死撑着爬上山顶报信……”
“他在哪儿?本将军亲自问他!”乔冲松开手,飞快的往外奔。
“将军,我兄长已经……死了!”亲兵哭得稀里哗啦。
“派探子,再探!”乔冲猛地回头,“本将军,要知道,最确切的消息。”
十来个探子‘摸’黑爬下恶狼道,看到山底凭空多出的数不清的营帐,看到数不清的萧军大旗在火光中迎着风雪飘扬,登时‘腿’都软了,风雪狂吼的天气,硬是流出了一身冷汗。
乔冲听到探子的报告,瘫坐在‘床’塌之上,喃喃的低叫:“一万大军哪,一万哪!怎么可以莫名其妙的就没了?”
“是萧军里的云先锋,她造出一种叫炸弹的武器,将军,我跟您说过的……”亲兵小心翼翼的回答。
乔冲拍着脑袋,连声哀叹,如丧考妣。
与萧军对阵的那数千孟兵在短时间内覆没,几乎无人侥幸逃脱,而他在得到消息后,曾派探子打探,只是当时的阵地已被萧军占领,探子只能远远的掠上一眼,从萧军的谈话中得知炸弹这一回事,却不曾真的见识过这武器的威力。
既不曾亲眼见过,他自然没有太放在心上,他只是安排鬼‘门’关的兵士严加防范,以防敌人突袭,但当晚天降暴雪,谁能料到,会有一个疯子会不顾辛劳,顶风冒雪而来?
他在这边长吁短叹,那亲兵却因见到兄长的惨状而灵魂出窍,喃喃的自语着:“那个‘女’人,一定是修罗煞神转世……”
同一时刻,大萧皇宫,太和殿。
莫夏拿着他的小本本,正在逐条汇报。
“云妃……咳咳,云先锋用制炮仗的材料造出了炸弹,那炸弹的威力你们是没见,孟军都给炸得不成样子了,缺胳膊少‘腿’哭爹喊娘的,那叫一个惨!”
“好呀!”众人听得哈哈大笑,“实在是大快人心!”
萧逸庭的表情却没有太多变化,只是问:“我军伤亡多少?”
“回皇上,我军没有伤亡,连个重伤都没有。”莫夏回答。
“怎么可能?”众人惊愕至极,连萧逸庭也微微张开了嘴。
“真没有!”莫夏吃吃的笑:“因为云先锋是用十来头来羊当死士去攻击的,那炸弹里又有南宫将军研制的毒气,孟军无还手之力,我大军就跟斩西瓜似的……”
“用羊当死士?”众大臣‘交’头接耳的议论,“这可太稀奇了!”
“这有什么可稀奇的?”莫夏扬声高叫:“更稀奇的,还在后头呢!那炸弹就够厉害了吧?云先锋还制出一种比炸弹还牛的东西,叫火炮,用这火炮,能把炸弹扔到几百米高的地方去,你们说稀奇不稀奇?”
他话音一落,太和殿又是一嗡嗡响,文武大臣们纷纷扯着他的袖子问东问西,莫夏自成‘侍’卫,首次得此关注,十分得意,当下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萧逸庭听着亦是暗暗称奇。
这个貌不惊人纤细柔弱的‘女’子,似乎天生有种本事,让他惊奇赞叹。
下面有大臣‘激’动大叫:“如此说来,云先锋竟如战神转世呀!”
其下附和者众矣。
浑然忘了这个‘女’子,在数日前,还曾令皇室丢尽颜面。
他们忘了,萧逸庭可没有忘。
他轻咳一声,宣布退朝。
莫夏屁颠颠跟上。
刚才汇报的,是公事,还有一些事,是他记在小本本最隐秘处的——八卦新闻。
甘‘露’殿,涟漪递来一杯茶,萧逸庭浅啜了一口,淡淡的瞥了莫夏一眼,问:“他们怎么样?”
莫夏小心的回答:“还活着。”
“废话!”萧逸庭瞪了他一眼。
莫夏慌慌的掏出小本,照着小本上所录内容,事无巨细,逐条道来。
萧逸庭听得皱起了眉。
“这么说来,他们活的,倒是‘挺’自在的。”他冷哼一声。
“可不是嘛!”莫夏傻呵呵的笑着说:“自打换上那身红‘色’战袍,连属下也觉得云不染顺眼的很,那些兵士也超喜欢她,只差没把她当‘女’神膜拜了,还有,她和南宫烨两个人配合得那叫一个默契,打仗时,南宫烨一直在旁护着她呢,南宫烨对她可真是好,连洗脸水都给烧好了亲自送去,嘘寒问暖,体贴备至……”
萧逸庭的脸‘色’越来越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