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抓住她的手,放在掌心摩挲,语气平和的说:“云儿,你误会了,孤从来没有因此事生气,孤只是觉得伤心罢了,这些年,大萧似是受了诅咒一般,皇族男丁凋零,独留你这弱质‘女’子苦撑局面,你不光是孤的孙媳‘妇’,还是孤的外孙‘女’,孤是心疼你啊,可是如今……”
她突然微笑着向殿里望了一眼,钱多铎正弯腰将夜宵端出来,放在小几上,每一样吃食,都是他自己亲自下厨‘操’办,也全是云不染平日爱吃的那些。--
她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说:“这位君王,不光没有君王的架子,连男人的架子也没有,待你真是全心全意,无可挑剔,便是庭儿还在,断不能似他那般伏低做小,百般体贴照顾,或许,是上天怜你,才赐予你这样一个男人,云儿,外人的流言蜚语,不过是一阵风,刮一阵就过去了,佳偶却难再求,你也不必顾忌太多,只要你自己觉得幸福,何必管天下人的非议?皇‘奶’‘奶’是永远站在你这一边的!”
云不染只觉喉间一哽,一阵热‘浪’冲上眼眶,她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太皇太后拍拍她的手自去了,她站在廊下只是发怔,钱多铎走过来,轻声问:“怎么了?”
“没什么。”云不染莞尔一笑,眸中一片亮晶晶,看得钱多铎心里一疼,声音便越发柔和:“是不是,太皇太后看我在这里,不太高兴?”
“没有。”云不染摇头,看到面前男子诚惶诚恐的表情,如哽在喉。
她何其不幸,总是要与她梦想的幸福与安宁擦肩而过,但她又何其有幸,在这些艰难困苦中,总有人愿意与她依衣依袖的分担?
面前的男人,貌不惊人,才不惊世,他只是一个再普通寻常不过的男子,不象萧逸庭那般冷傲‘逼’人,也不似南宫烨那般温润如‘玉’,更不似‘玉’无痕那般绝世风华,但他却是夏日池塘中一朵再纯白干净不过的白莲‘花’,明明出身于血玫瑰园那样的污浊之地,偏偏有着最清澈最善良的一颗心。
他是这样好的一个男子,可是,她却什么也不能给他,因为她的所有感情所有的爱,都已随着萧逸庭的离去而彻底封藏。
泪水不自觉涌出眼眶,流到嘴角,却莫名有种甜丝丝的味道,钱多铎却因此慌了神,想伸出手来安慰她,却又在中途硬生生的缩了回去,满面黯然的说:“我……我以后不来就是!”
云不染伸手扯住他的胳膊,吸了吸鼻子,笑着说:“真的不关你事,我只是一时感慨罢了,你做了那么多菜,怎能‘浪’费?”
钱多铎终是舍不得走,便又转了回来,两人相对而坐,浅酌慢饮,云不染突然说:“我今天看到青牙王身边的彩翼来了,她找你,有什么事?”
钱多铎又开始挠头,神情扭捏,面‘色’略带尴尬:“其实,也没什么事了!是母亲差她来看看,我们俩好不好。”
“你没说实话!”云不染看着他,“以往你送了食篮,便自行离去,从不在深夜进入我的寝宫,可这一次却不一样。”
钱多铎耸肩摊手:“好吧,什么都骗不过你,其实,是母亲着急了,这些日子,我身边的‘侍’卫不断的将这里的情形反馈于她,她得知我连你的寝宫都不进,十分生气,便差了彩翼来,跟我说,若是三月之内不能令你受孕,为容氏续脉,她便要为我另择佳偶。”
云不染沉默不语,只是苦笑,钱多铎忙又说:“你别误会,我说这些,并无求欢之意,我只是想,或许,我们可以做一场戏,让母亲消停一些,让她以为我们恩爱有加,三月后,你再假装怀孕,十月怀胎,等到她发现这一切真是假的,已是一年之后,一年的时间或许还有些仓促,但你应该也能想出应对之法,届时便是有什么风吹草动,你也不怕,但既然要做戏,我们自然要在一个屋子里就寝……”
他渐渐有些说不下去,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云不染一眼,见对方一双清澈妙目正安静的盯着她看,一颗心不由怦怦直跳,生怕她看出他心里那些蠢蠢‘欲’动的小念头。
他也是会幻想的,或许,他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慢慢的她就会接受他,会习惯他的陪伴他的气息他的声音,并进一步,习惯他的拥抱,他的亲‘吻’,他的一切,当然,他知道,这种可能‘性’很小,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若萧逸庭是沧海,他也不过是一掬清水,一清到底,能给她的,不过一丝清凉与愉悦,却永远也带不来惊涛骇‘浪’般‘激’烈的情感。
可是,他还是想试一试,就算最后的结局仍是不可能,他总算拥有这么一段似是而非的恩爱人生,日后拿来作回忆之用,总不至于太寂寞。
可是,现在,在云不染长久的沉默之下,他那种小小的念头很快就灰飞烟灭,嘴角微咧,他干笑道:“若是你不愿意,其实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把我当作人质,这样,母亲这辈子最宝贝我了,定然不敢轻举妄动……”
云不染急急的摆手,扭头吩咐一旁随‘侍’的青衣:“把我的衣物和日常用品收拾一下,从今日起,移居番王的寝殿!”
“啊?”青衣微怔,云不染加重了语气:“还不快去?”
“是,娘娘!”青衣慌慌的招呼宫人行动。
钱多铎也愣住了,面‘色’微红:“其实,不用那么急的,过几天再搬也可以。”
云不染轻笑着摇头:“早搬晚搬都是搬,再者,你也是为我好!”
钱多铎又开始‘摸’头,嘿嘿的傻笑:“那个……既然你打算要搬过去,我也就不再这里了啰嗦了,我先回去收拾一下,我自己住的屋子,‘乱’得很!”
“让宫人去收拾吧!”云不染看向青衣:“番王的寝殿里,没有安排宫人吗?”
青衣垂首回:“安排了,可是番王不喜人服‘侍’,所以,内殿里都是番王自己收拾!”
“你这又是何必?”云不染吩咐青衣:“这就派人去收拾!”
“刚刚已经派人去了!”青衣微笑着回。
“啊?”钱多铎大惊失‘色’,说了声“告辞”,便飞一般窜了出去,云不染愕然:“他这是怎么了?”
青衣掩‘唇’:“怕是有见不得人的东西在内室里吧?这会儿想再去掩埋罪迹,只怕已来不及了!”
“说什么呢?”云不染越发好奇。
青衣微叹:“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方才收拾的宫‘女’说,他的‘床’头有一只半开的锦盒,锦盒里有一只上好的白牙木刻的一个小人,那眉眼跟娘娘无二致……”
云不染面‘色’微红,摆摆手,道:“好了,不要再说了!”
再回到钱多铎寝殿,云不染便当作什么事也不知道,吹了灯,两人分‘床’而卧,云不染日间疲累,很快便睡着了,次日清晨起,见钱多铎的塌上已没了人,被子叠得整整齐齐,而那个宫‘女’口中的锦盒,更是不见影踪。
她披衣而起,临窗而立,却见钱多铎正带着一众宫‘女’太监在殿外的小‘花’园里忙碌着,便扬声问:“你干什么呢?”
钱多铎闻声抬头,笑眯眯的答:“在种美人香,有了这美人香在宫里,任他有多少稀奇古怪的毒虫,全都不敢冒头!我打算把整个皇宫全种遍喽!”
云不染莞尔一笑,那句谢字到喉间又咽了回去。
古语有云,大恩不言谢,钱多铎于她,确实有大恩。
先不说这美人香,为了对抗南番那些令人防不胜防的毒虫,他是连看家的本事都拿了出来,短短的时间内,研制出很多‘药’粉,存在各宫备用,而对于龙凤双生子,更是十分上心,满月酒那天,送了一对‘艳’红的手串作贺礼,初时,云不染以为是稀有的红珊瑚,后来从他的‘侍’卫口中才知道,这是绝世红珠,是南番被称为神树的红果木上结的珠子,几十年才结那么几颗,这手串上少说也有十来颗珠子,其珍贵自然不用说。
当然,绝世红珠的珍贵,并不在于几十年才结那么几颗,而在于它的幽香,有了这珠子,毒物毒虫别说靠近,便在几里外闻到也要立时死掉,连南番的蛊虫都怕,至于风蔓萝之流的毒,更是不在话下,而这样一个稀世之宝,原本是青牙王留给他的,他就那么随随便便的拿了出来,只说戴上可以驱邪避灾,半点也不曾言及手链的珍贵。
对于这样一个男人,跟他说谢谢,反倒亵渎了他。
轻叹一声,她不再说话,换了衣服,径自去了御厨房,亲自下厨做了几个小菜,算是聊表谢意,只是这么小小的举动,钱多铎便高兴得像个孩子,连称好吃,居然吃了个‘精’光,云不染笑啐一声:“小心撑死你!”
“得如此美味,撑死也情愿!”钱多铎眯着眼笑。
两人亲密的互动,果然很好的‘迷’‘惑’了外面的彩翼,她在明处笑得温婉,暗处却咬碎了银牙,到了容乐处,便忍不住毒舌大发:“这‘淫’‘荡’的贱人,萧帝死不过半年,她竟然这么快就与王打情骂俏,真是水‘性’杨‘花’,不知羞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