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慕庭离开了,寂静的小院里长长地回荡着张氏强压在喉头的哭声,显得这院子更是破败起来。
月印垂首上前,望着地上的沙石,低低问道:“可要归去。”
“不,我想留待几日,我想……看到他得到往生,你可否,等我一等。”
“好。”
走出了紫檀世家,柳慕庭同月印挑了一个离世家最近的客栈住下了。
两人不再把酒言欢,而是各自散去,柳慕庭则买了一壶烈酒,在房内一个人对着红日,对着明月,独酌一日。
九曜一直在他的身后,轻拥着他的肩头,替他揩着嘴角的酒渍,替他准备呕吐的痰盂,竭尽所能地照料着他。
两人始终未有说一句话,彼此都在默默地望着天穹,望着地面,望着那看不到的紫檀世家。
“我爷爷过世时,我也曾经那么悲痛,我将近一个月都未有说话,每日里我总是会到爷爷走过的地方行走,去喝他常常喝的酒,去听他常常听的曲,可是即便那样,死去的人也不会归来,爷爷也不会回到我身边。我一直想去天极岛,是因他临死前的心愿:让我将他的骨灰埋在天极岛的天极双树之下。”
九曜呼吸一紧,心跳略快。这竟是柳慕庭执意要去天极岛的真相?他从不知晓,复生前,柳慕庭从未告诉过他。不过想想,前生的他,同柳慕庭关系并未如现今这般亲密,柳慕庭不同他言说也是情有可原,也莫怪他一直被瞒在鼓里了。
“可惜,现今我上不去了,不知何时,我方能达成爷爷的心愿。”
九曜沉默了,他虽可更改剧情,但而今宗灵之争已然过去数日,唐弘的悲剧,从一开始便是注定,他无法更改。他不想再经历一次,唐弘的悲剧,不想再看一次柳慕庭被唐弘所害了。他能做的,只有竭尽全力地安慰柳慕庭:“会有登上的一日的,相信我。”
手心里忽而感觉到一阵热意,看向那握住自己的修长手指,柳慕庭终于勾出了一抹多日来未现的笑容:“好,我相信你。”
余下几日,柳慕庭时不时地去紫檀世家,打听消息。却只听闻张氏一直在院子中,未有走出,让他听得心急如火,更是生怕张氏不够坚强,自寻短见。
相比柳慕庭,月印显然镇定许多,他鼓起勇气走来,手指一蜷,复又张开,重重一拍柳慕庭的肩头:“放心,一切都会无恙的,张氏很坚强。”
“期望罢。”本想答出一个好字,却终归难抵心头的担忧。
又是几日时光匆匆过隙,柳慕庭越发急躁,便在他准备夜探紫檀世家时,他的房门却被人扣起了。
不是月印的灵息,会是何人。
打开房门一看,柳慕庭愕住了。
竟是张氏!
此刻的张氏同初次见时,多了几分憔悴,不过短短数日,鬓间白发滋生,双眼凹陷无光,目带血丝。
在柳慕庭将她迎进之后,她轻掩房门,开门见山地道:“我有些话想同你说。”
柳慕庭当即将她迎到了桌前,给她斟茶倒水:“您请说。”
张氏将身上背着的包袱卸了下来,轻轻打开,里头竟然放置着不少的灵器宝物。
她最先将汲风珠拿了出来,取过柳慕庭的手,郑重地将其放置掌心:“拿好。这是唐弘送你之物,请务必保管。”
柳慕庭错愕一看,汲风珠上原先团绕的元神之光消失了干净,变回了原本的模样。
张氏又将几本书册拿了出来,交到柳慕庭的手里:“此乃我娘家中最得意的几种御法药经同制符书册,你拿去学习罢。收下,不能拒绝。”
柳慕庭愕然接过,翻了几翻,果真同昔时他所看的以血御灵书册出自同家之手,但好端端的,为何张氏要赠送如此多的东西。
张氏却不多加解释,又从包袱里取出了不少的现有符箓,连同极品丹药,每一样东西,若是让人品鉴,俱都是上品的灵物。其中,更甚者,有一名唤重生的极品丹药,乃是在人即将灵力枯竭时饮用,须臾便可恢复全身气力,可谓极品。
将所有的好东西,尽皆送给柳慕庭后,张氏最后捧出了一枚令牌,这令牌看起来毫不起眼,放置手心都察觉不出它的重量,十分轻盈,上头锈迹斑斑,斑痕交错,不知作何用。
“此乃,飞升金印。”
吓!
柳慕庭倒抽一气。
飞升金印,修仙者谁人不知这等东西,乃是飞升成仙的必备之物,此物极其难求,若是未有机缘得到,怕是修为圆满,也难踏上仙路。
竟未想,张氏竟然有这等珍奇异宝。
“我娘家先前曾是一修仙大家,后来因事而落败,我为了偿还债务,遂嫁给了紫檀世家的家主,隐姓埋名过日子,这点连唐弘都不知晓。若非我执意不说,兴许这孩子不会如此大意地前往云灵宗了。罢了,这些个东西,都赠与你,望你好生保管。”
柳慕庭看着这些个灵气宝物,心头激动难抑,问道:“为何,你我不过一面之缘。”
“便看在你是唯一一个替他送葬的人份上罢。”张氏站了起身,将包裹收拾好,往门外去。
“你将来打算如何。”
“我?”张氏回眸一笑,“寻个僻静之地,若是有缘,待他转世后,我们还可再聚。”
“转世?莫非……”
但张氏未有多说,静静地转身离去,只有那一抹挂在嘴角慈祥的笑容,留在柳慕庭的目中,写入心中。
“听闻世间曾有一个修仙大家,会使一种招魂之术,只需留有死者的元神,甚至是遗物,都可将死者的魂魄招回,让其将生前未尽的话道尽。但因此等灵术惊扰了亡灵,渐渐地这一大家之人受到了诅咒,都不能活过四十岁,后来,他们便将此法更禁了,但那大家门派不长寿的根子依旧落下,多年后还是落败了,再不复见。”
听完影空一袭话,柳慕庭终于笑了,是么,如此说来,唐弘已然同他娘亲道出我作谎的真相了。
影空不再回答,悄悄地缩进了影子里,独留一句颇有深意的话,“唐弘的执念与戾气消失了。”
霎那,笑颜如花。
兴许十几年后,他能同转世的唐弘再度相见。
.
收拾了东西后,柳慕庭便去寻月印,让他带自己回了河城。
关于张氏,他不再询问,也许留着一丝念想,会远比知晓她近况来的好。
回到家中,他不再似先前那般心情沉重,看到守家的荧烁,还上去揉了几把他的毛发,摸了几下溪璞的耳鳍,整个人都精神不少。
九曜看在眼里,醋在心底,登时化作狐狸,扑到他的怀里,要他亲亲蹭蹭。
柳慕庭心情愉悦,揉了几把狐狸的毛发,便抱着他归了房,将张氏送予的东西一一打开来,慢慢鉴赏。
恍觉里头不但有丹药,符箓,尚有不少不知名的灵器,乍一眼见之黯淡无光,但若灌注灵力入内,便现锋芒,只是短期内还不知作何用处。
把这些个灵物分给了几个灵物把玩,柳慕庭的注意力放置到了汲风珠上。心念一生,从空气中汲取风力灌注到汲风珠上,倏尔之间,汲风珠便亮起了绿光,每一粒珠体都在盈盈闪烁着饱满的绿光。
“这……”柳慕庭愕住了,盖因这绿光之上,竟还团绕着一层宛若闪电的紫电之光,摩挲珠体之时,还发出噼里啪啦的电击之声。但若柳慕庭撤走御风力,这雷电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奇也怪哉,唐弘的元神不是离去了么。”
“这应不是唐弘的元神,”影空凑了过来,将汲风珠拿起,握在手里感受了须臾道,“他的元神确实消失了,只是昔时欲御汲风珠这灵性相克之物的执念仍存,故而从执念中生出了雷力,同风力相克。啧啧,好东西啊,你可得好好利用这汲风珠,若是善加利用,必能不畏雷电之力。”
“唐弘……”柳慕庭接过汲风珠,放在手里细细地阖目摩挲,感受着从汲风珠上传来的朋友气息。
“慕庭……慕庭……我对不住你,仅能用这等方式助你了……愿有来生,你我再执酒对饮,再续友情……”
“唐弘!”愕然睁眼,便见众灵迷茫地盯着他看,单手撑额,柳慕庭双眼如被蒙上了一层薄纱,方才那声音是什么,莫非是唐弘?
再一灌注风力于珠,那声音又不再听闻了。
叹息了一口,柳慕庭遂放弃此事,将汲风珠戴到了手上,同那一圈狐毛相合。
眼看柳慕庭没事,众灵又继续分刮这些个不知名的灵器,挑自己看得上眼的东西拿走。
影空对这些灵器提不起半点兴趣,反倒在随意翻找书册时,双眼晶亮,同柳慕庭道了一声借走,便缩进影子里了。
狐疑地看着消失的黑裳,柳慕庭仅扫了一眼他拿走的那本书册,上头隐约写着两个字,招魂。
影空竟对这东西感兴趣。
“呆子,”九曜的狐爪拍了过来,毛茸茸的爪子贴到了柳慕庭光滑的脸蛋上,“老子肚饿了,要吃鸡!”
强自收神,柳慕庭看了一眼毛茸茸的狐狸,把他抱了起来,也不顾他叫嚷,继续看桌面上那些奇珍异宝,由得他在自己怀里动来动去。
“嗷嗷,老子要吃鸡,吃鸡,吃……”
一个东西适应地塞进了九曜的狐嘴里,柳慕庭随意地道:“吃……鸡……”
在看到九曜嘴里那东西时,柳慕庭顿住了,方才他看到还是一块形似烂泥的东西,到了九曜嘴里时竟变成了一只大肥鸡!
……虽然在九曜嘴里只露出了一个鸡屁|股,但那好歹也是一只大肥鸡!
猛地撬开狐嘴,柳慕庭将这大肥鸡给取了出来,蹭到九曜的狐身,把唾液蹭掉,继续观赏这奇怪的东西。
“鸡!”
九曜趴了过去,勾着狐爪就往大肥鸡上撩,但柳慕庭死死地抱着了他,由得他可怜兮兮地拉长狐爪去勾。
“奇也怪哉,方才明明还是一滩烂泥的,缘何变成鸡了。”甩了甩这个大肥鸡,柳慕庭狐疑不浅,“莫非这东西会变身?变只狐狸给我瞧瞧。”
说变还真变。手里的大肥鸡忽而身形一动,渐渐地拉长身躯,须臾时刻,便变作了一只同九曜一模一样的白狐。
“嗷?”九曜顿时感觉新鲜,扑过去同那只白狐滚做了一地,打闹起来。这变出的白狐竟也有灵性,不似普通凡物,同九曜追逐起来。
入屋的溪璞同荧烁看到那突然冒出的白狐,就是冷冷地丢出一句:“九曜有新欢,不要你了?”
“……”柳慕庭单手撑额,“你说话可以再直接些么。”
溪璞耸了耸肩,将两样东西摆在柳慕庭的眼前:“这两个我要了。”
“拿去罢。”也没心思去瞧究竟是何物,柳慕庭仅随意掠过一眼,便继续将注意力放到打闹的两只狐狸之上。
这幻化出来的狐狸倒也神通,同九曜一个模样,一时还真难辩解何人方是真正的九曜。
“九曜,站好!”柳慕庭站了起身,走到院子里,看着这两个乖乖端坐并排的狐狸,笑了一声,他蹲下|身,左摸摸,右捏捏,“你们过来看,究竟哪个是九曜。”
众灵也被这两个九曜给吸引了过去,荧烁扑到了两只狐狸身上,滚来滚去,翘着两只小短腿在那晒太阳:“依本王说,这两只中有一只必是九曜。”
“……废话!”
溪璞横了荧烁一眼,打量了两只一会,便指着右边的道:“这只。”
影空也凑了过来,摸着下巴将他的主人绕了几圈,眼珠子狡黠地一转,便要催生认主血线,但柳慕庭岂会给他得逞,风力一打,侃道:“老实点认。”
讪讪地摸了摸脑袋,影空随便指了左边那只:“这只。”
“本王说要么左要么右。”
……不意外地,荧烁接收到了众人的鄙夷。
柳慕庭遂问道:“你们如何肯定哪知是九曜。”
“猜!”
“猜的呗。”
柳慕庭莞尔一笑,忽而抱起了左边的那只狐狸,揉了揉他的狐耳道:“这只方是真正的九曜。”
“嗷?”
众灵一愣,凑了上前看了一眼柳慕庭怀里的九曜,又将豆大的眼给贴到了地上那只,异口同声:“你怎知晓。”
“气息”。柳慕庭放下了怀里的狐狸,须臾,狐狸便化身成了人,柳慕庭果真未有猜错。
“一个东西,哪怕再神似,不变的是他的气息。你们同九曜在一块如此之久了,连他的气息都感应不出么,当着是让我伤心,亏得我以为你们乃是好伙伴呢。既然如此,”柳慕庭笑着一拊掌心,“为了增进你们的友谊与合作,今夜的晚饭便由你们四个合作解决罢。”
……你想偷懒便直说罢。
.
晚间,众灵乖乖地去做饭了,柳慕庭则一直把玩着这块会变身的百变泥,这东西若是善加利用,定能应对不少的风险,但连柳慕庭这毫无灵力之人,都能发觉到不同之处,日后若碰上一些心细之人,必也会发觉。
思忖之下,柳慕庭决心要想法子研制出让这百变泥完美无缺的法子。他恍觉这百变泥当真什么都能变,变成火种都有可能,但独独在变成灵物同人时,缺了一种气息。
若是有什么可产生气息的东西便好了,心里如是想着,柳慕庭遂将平日里看过的书册,都捧了出来,废寝忘食地页页浏览,却是直待晚饭端上了,也未有所悟。
九曜喂了一口饭到还在津津有味看书的柳慕庭嘴里,不满地撇着嘴巴:“产生气息,这不同一夜黄泉一个道理么。”
砰地一声,书册放到桌上,惊得饭桌上的菜碟都弹了起来,“一夜黄泉,九曜说得太好了!”
“嗷?”
“我决定了……”柳慕庭信誓旦旦,“继续喂饭!”
“……”
.
在前往月霞谷之前的这段时日,柳慕庭便醉心在研制出能够让百变泥产生气息的药物上,废寝忘食不说,还老缠着九曜带自己回雪瑶山,同鼠大夫一同研制。一旦有所悟了,他又归来河城,继续钻研,累得九曜是叫苦不低,每日都蔫蔫地蜷在床上呼呼大睡,直待吃饭时,方冒出个狐头来。
柳慕庭早已将众灵丢在了一旁,在研制的过程中,因要用到四灵鼎,有时炼制失败,会产生不同的附属产品,有些药渣可以拿去卖,换取灵石,有些附属品,又极其美丽,正好给荧烁拿去装扮,时而会产出一些强力的一次性攻击物品,都分别赠给了溪璞同影空。
而九曜却是一点儿东西都无,每天都眼巴巴地看着四灵鼎,期望从中能练出一个无限产生出鸡的东西,可惜一直未有所获。九曜无聊了,无聊了就想同柳慕庭嗯啊,但柳慕庭却是无心顾暇他,每次他凑上来,柳慕庭便会将其推开。
久而久之,九曜发火了,欲|望不能舒,是个男人都憋不住。直接嗷叫一口,把柳慕庭扑到,榨了他一日一夜,方一脸神清气爽地放开仅能喘气的人,高高兴兴地下床给他处理身上的污渍。结果怎么着,九曜这脚方一下床,便听柳慕庭啊了一声,喊道:“我想到了。”
不待九曜回神,柳慕庭便自行穿衣下床,奔到了他自己辟出的丹室里,往四灵鼎处洒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弄得整个丹室乌烟瘴气。
九曜的脸都给黑了,同人家卿卿我我,结果人家一心却只扑在了丹药之上,弄得他心情不愉悦,便化成了原形,离家出走!
.
九曜一只狐狸,公然出现在大街之上,谁人不惊,有些猎人出身的,一眼便看中了他的皮毛,想着扑上去将他的皮毛给扒下来,但九曜敏捷得很,四足一蹬就跑到了人家的头上,跳下去时,还不忘放个臭屁给他们。九曜昂着个头,高高兴兴地甩动尾巴,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一路上,见欲抓他之人,便放臭屁对付人家,结果到后边,再无人敢上前捉他,乐得他一身轻松。
直待,他走到城郊的河边时,他的步子方被人拦下。
“啧,小狐狸在此乱走,莫不是离家出走了罢。”
一双修长的手将九曜抱了个满怀,九曜还未反应过来,便见一张美丽的脸庞印入眼帘,“化蝶?”
一时激动便给道了出口,化蝶晶亮的黑眸里却无半点惊疑,好似本身便知晓狐狸会说话一般:“九尾狐九曜。”
他拿捏着轻松的语调道出了九曜的名字,但九曜却不轻松了,他自打跟柳慕庭以来,平素里俱是麻雀之身,对方竟能认识他,岂非可疑。挣扎着便欲甩脱化蝶钳制,但岂知一道灵符打下,他顷刻便动弹不得。
这灵符间,竟有一种不同于普通符箓的气息,好似有些熟悉。
“别动了,你万万可挣脱不出这符箓,你且放心,我不会害你,我只想同你说几句话。”
“嗷嗷嗷!”
九曜只狂叫,也不说话。
化蝶又是一道符箓打到了九曜的嘴上,登时封缄了他的嗷叫。
“既然你如此不配合,那我也未有法子了。”化蝶揉了几把九曜的毛发,越玩越觉得有趣,揉捏了许久都不肯放手,“真逗,莫怪柳慕庭如此欢喜你了,我也好想养一只狐狸呢,可惜了,他一定会醋的。”提及那个他时,化蝶脸上的笑容化作了一团柔情,忖着他那美丽的容貌,愈发的美艳。他看着九曜的双瞳,好似在透过他看向另一个人,静静地,平淡无波,却有种吸引人的味道。
“你说,我何时能见到他呢。”
九曜听得是云里雾里,歪着个脑袋打量着他。
化蝶又笑了,将九曜放落地面,温和一笑:“九曜啊,你切莫再阻止柳慕庭成仙了,他这一世,注定要成仙的。”
说着,他拍了拍站了起身,转身便捏了个法诀离去:“你身上的符箓,让柳慕庭帮你解罢。记着,切莫再阻止他成仙了,有些事情,并非你所想的那样。兴许在你不知道的时刻,有些东西已然改变。”
最后一字落下时,化蝶化作光影凭空消失了,独留九曜在迷茫地看着化蝶,默默地消化着化蝶语中之意。
动了动身,他发觉他能动了,嗷叫一声,却依旧不能言语。看着身上贴着的符箓,九曜用爪子去掀开,却愕然发觉,这符箓宛若贴到了身上一般,毫无动静,急得他上蹿下跳,巴不得能张牙将这鬼东西啃个干净。
万般无奈之下,他思及化蝶语中之意,只能乖乖归去让柳慕庭解了。
归家之时,柳慕庭正站在门前,焦急地踮脚寻望,一见到他,遂奔了上前,将他抱在怀里。
“九曜,你到哪儿去了,也不招呼一声,我都将药剂给配好了。”
九曜不能言语,抓耳挠腮地指着自己身上的符箓,示意柳慕庭揭下。
“这符箓从哪儿来的,好生奇怪,上头的文字也不似普通的符箓文字。”嘴里狐疑地说着,柳慕庭的手便凑到了符箓那处,仅是一个碰触,符箓便亮起金色的光芒,须臾便失了颜色,由得柳慕庭将其轻松掀下。
放下九曜,柳慕庭将这符箓反复端看,也看不出究竟有何神奇:“缘何此符箓上的文字如此古怪。”
“咦?”一声惊疑,荧烁攀到了他的肩头,拉长着身子凑到符箓上闻了闻,“好奇特的味道。”
“你倒闻出什么了?”
“一种不属于人间的独特气息,好似,仙气!”
“仙气?”柳慕庭看向变回人形在扭脖子的九曜,“九曜,这符箓哪儿来的。”
“嗤,”九曜搂着柳慕庭的腰肢,不满地道,“那个化蝶贴的,可恶至极。”猛地一跺脚,九曜撩着袖子就想干架。
“化蝶?为何他会有如此神奇的宝物,他莫非是仙家人物?可他如何能下凡得来。”说这话时,柳慕庭的目光一直落在荧烁身上,期望他的独特鸟鼻,能闻出些什么来。
荧烁却是滚了滚他的圆身子:“本王也不知,莫当本王万能的。”
“好罢。”柳慕庭眼看这符箓还有些用处,便将其放入了九曲戒中,带着九曜归去了房里,将他研制出了药剂献宝似的拿了出来。
“你看,此乃我方才配制出的药,可有奇效,加入了浆雨果的果实,再辅以一些灵丹妙药而成,不知具体效用如何。九曜你变回狐狸。”
“嗷。”
一只白色狐狸变了出来,柳慕庭将这药滴落百变泥上,唤它变出一只白色狐狸,两只狐狸跑到一块,打乱了站位,肩并肩地乖乖站立,伫立着看向众灵。
荧烁自忖鼻子了得,扑了上去,在两只狐狸上边嗅了一轮,失望地黏着脑袋摇头:“本王瞧不出。”
溪璞比较暴力,直接一手拎起一只,东看看西望望,也未发觉到有何不同:“不懂。”
影空也是不知,他偷偷地运用血线,却惊觉血线都被打乱来,弥散在空气里,一时竟难以分别何人是真。
柳慕庭这一次可苦手了,抱起这个,又抱起那个,依旧未能寻出究竟何人方是真的。
能认不出来,便说明他的药剂成功了。
“九曜,变回来罢。”
语落一声,两只狐狸没一个动。
“九曜。”
依旧不动,好似故意的一般,定定地直视着柳慕庭。
心窍一开,柳慕庭便知九曜这是气恼自己身为恋人都无法分辨两人了,失笑了一声,柳慕庭便抱起了其中一只狐狸,将自己的嘴巴往狐狸脸上亲去。
“嗷!”另一只狐狸顿时醋意一生,跳了起来,将那只狐狸挤掉,把自己的真脸给迎了上去,自然被柳慕庭亲到了。
“嗤,”溪璞鄙夷地嗤鼻一声,“如此简单便被人认出来,没用。”
“干你屁事!”得到柳慕庭的亲吻,九曜都硬气起来,勾着个狐爪就要闹上溪璞的脸,“你嫉妒老子有人亲。”
“呸,葡萄怎会嫉妒你,葡萄不怕,本王亲你!”啾地一下,荧烁就把自己的尖喙给啄上去,当然,他自然未有得逞,须臾便化作了流星,飞了出去。引得众人哈哈大笑,他越挫越勇,屡屡跑回,屡屡被扔,看得众人大笑不已。
整个院内,都流淌着他们的笑声。一日的时光,也在他们的欢声笑语中缓缓流逝。
.
时光匆匆过隙,半个月的时间说快也不快,说慢也不慢,很快便到了前往月霞谷的日子。
眷恋地望了一眼这住了许久的家,柳慕庭将所有能收拾的东西都戴在身上,放置九曲戒里,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方能归来。
“总会有归来的一日的,届时你学会御剑,还怕归来之日遥远么。”
“说得也是,”柳慕庭赞许地同溪璞颔了个首,“你们东西都收拾好了么。”
“好了。”
“没好……”
“九曜怎地了。”柳慕庭一愕,问了出口。
九曜一直期望地望着远方,扁着嘴巴:“老子的鸡……没了……”
柳慕庭滞了一瞬,复又失笑出声。养在家里的两只鸡,因他们远门之故,交由了张婶来养,没鸡可看,九曜便不悦了。
摸了摸他的狐耳,柳慕庭也不安慰他:“走罢。”
悻悻地吸了吸鼻子,九曜亲了柳慕庭一口安慰自己后,便变成了他的布谷叫麻雀,随同众灵登上云灵宗。
去到云灵宗时,各弟子早已等候在广场之上,来送行的人也不少,柳慕庭一到场,便见众人的目光放置了自己的身上,目中的神情让人看之不懂。
竟玄清咳了一声,方将众人的神思拉回。
柳慕庭狐疑地在众人的遥望之中,走到前面,同准备一块儿离去的弟子并排而站。他四下环顾,发现他的师尊善法真人依旧未有出现,听闻闭关已久,都未有消息,不觉遗憾之至。
目光一扫,看他到了月印同自己颔了个首,他也跟着回以一笑。
他又看到了天释,心中一滞,昔时被人毫无留情地拒绝的心结仍在,勉力地挤出一个笑容,便见天释将目光离了开去。
柳慕庭无奈地叹息一声,虽不知天释缘何如此看不起自己,但也未有任何办法能挽回他登山月霞谷的命运。
敬法真人走了出来,又是进行长篇大论的演说,讲完后,方让天释同月印发话。天释仅有一位弟子,没说多少便立于一旁等候,月印却是说了不少注意事项,敦敦教诲。
却原来,月霞谷地势险要,乃是一块盆地之内,四面俱是高山,若想出谷,便需得靠传送阵,以及御剑而出,众位弟子前去的若是御剑法有成,月印便会放他们归来,若是一直未有领悟,那便是终身在月霞谷的命,他询问众弟子可有准备好,做好心理准备的,若是未有,大可弃之此次机会,争取三年后前往天极岛修行。
一句话落,众弟子嗡嗡地窃语起来,没多久,便有一个弟子退出了,月印也未有多说什么,由得对方自行选择。
眼看有人退出,柳慕庭的心也不定了,他屡次想张口退出,但思及月印对自己的帮助,还是咬了咬牙应承下来。
月印等待了一刻,眼看众人都做好决定后,便同一旁的化蝶颔了个首,召唤出硕大的飞宝,唤着众人上来。他们不久,便同竟玄和敬法真人告辞,飞天而去。同时,天释也召唤出了飞宝,带着慧灵远去。
宗灵之争,已然结束,不同的人,将面对着不同的命运,前往不同的地方。
柳慕庭上的乃是化蝶的那只蝴蝶飞宝,荧烁见之,乐得在蝶身上跳来跳去,嘴上啾叫着说日后定要学会飞翔。九曜一直怒视着化蝶,柳慕庭笑而不语,忽而想到了什么,便趁其他弟子不注意,从九曲戒中取出了那张符箓,偷偷递给了化蝶:“这是你的,还给你,我瞧着还有些灵力,应是能用上几回。”
化蝶一怔,把柳慕庭递来的手推了回去:“送予你罢,兴许日后于你有用。”
柳慕庭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收了回去,询问道:“此符箓如何使用,有何功效。”
“你这人倒也脸皮厚,我说送你,你便收下,也不推拒几次。”
柳慕庭就笑了,坦坦荡荡:“送礼本是心意,若是多加推拒,反倒两人都闹得不愉快,何不老实收下,日后再做报答。”
“嗤,”化蝶的嘴角漾起了一抹温和的笑意,低低地自言自语,“你啊,总是如此。”
柳慕庭未有听清,还狐疑地问了一声:“你说什么。”
“没什么。”化蝶应答,笑容里含着让人看不懂的深意,“这东西你自个儿琢磨,兴许能发现许多不同的用法呢。你放心,这符箓可是个宝物,可用几次都无恙。”
“嗯?”柳慕庭翻看这符箓,“不便是普通的符箓么,除了能让人失言,尚有何用。”
化蝶笑而不语,看着前方的浮云,目光深远。须臾,他续道:“你想成仙么。”
“成仙?”柳慕庭踟蹰了一刻,摇头道,“实话说,不想。成仙太寂寞了。”
好似触动了心头的一根弦,化蝶浑身一颤,蓦地看向了柳慕庭,语塞难言。
“怎地了?”
“没……”打了个激灵,化蝶回神,“没什么,你说得对,成仙太寂寞了,但若是两人一块儿成仙,那便不寂寞了。”目光扫到了他肩头的九曜,深深一笑,“你很幸运,他很爱你。”
“啊?”柳慕庭愕住了,看着九曜也是歪着脑袋迷茫,化蝶怎会说出如此有深意的话来。
化蝶不再同柳慕庭多说,遥望茫茫天际,操纵坐下彩蝶,或高或低地飞行,避免撞上鸟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