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对疼痛的忍受与许多事物的特性相反,许多事情发展都是一个循环渐进的过程,而人的疼痛不同,开始时是最难忍受的,时间久了,人的痛觉神经反而会慢慢习惯这种疼痛,而后慢慢的麻木。
驼背老者显然明白这个道理,他能从人的叫喊声中感觉对方痛觉神经的变化;所以当子文微微感觉好受一些时,他左手的食指的指尖中,也插入一个竹签,于是,一股新的疼痛又在不断刺激他的神经。
十指连心,指尖的痛仿若心灵的痛。
但子文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求饶,因为他知道自己说什么,陈家国也不会相信;他就算求饶,陈家国也不会放过他。
子文并不傻,他只是将所有的人都想得很善良。
而在许多人的眼里,善良其实就是一种愚蠢。
因为聪明本身就是邪恶的。
子文唯一的希望就是自己的妻子不要承受这种非人的痛苦。
驼背老者是一个非常专业的掌刑者,经过多年的经验,他知道一个人的身体什么地方最脆弱,知道什么时候用刑最恰当,而且他能让人疼痛的时候更加的清醒。
他每一次行刑的时候都很专心,很神圣,也很仔细,他仿佛在做一件不可亵渎的伟大的事情,在一个个犯人身上,寻找一种只属于他自己懂得欣赏的’艺术’。
仅仅半天,子文全身上下都被驼背老者招呼了一遍;老者的手停在哪里,哪里就会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痛疼蔓延。
歇斯底里的尖叫声让子文的喉咙变得十分的嘶哑,力气因为挣扎消耗一空,但他的心中的意志,却如磐石一般,未动分毫;甚至他对唐柏传给他的《九阳经》有了自己的修行心得。
正如《九阳经》的第一层,醒心。
他对醒心的了解与唐柏不同,他认为醒心是更清晰地明白自己需要什么,不因为外在的因素而去改变自己的心志。
一阳醒心,心不自迷,烈火焚身,志不轻移。
驼背老者让他痛疼一次,他就灭去识海中的一个念头,越是如此,他的心志就越变得越坚强,越变得纯粹;他仿佛听到了一阵阵古怪的声音,像禅唱,又像是学子的朗朗读书声,恍恍惚惚间,他好像还听到了其他的古怪的声音,似贤者在传播学问,似圣人在教导万灵。
驼背老者自进入密室就没有说过一句话,他的呼吸一直很细微很平稳;但他的耳朵却在很认真的听着子文哀吼般的惨叫声,他能从惨叫声中可以分辨一个人的内心变化。
慢慢的,驼背老者的脸色变了,他从子文惨叫声中根本没有那种消沉的、难以忍受的、在痛苦中堕落的思想,反而有一种欣欣向上的、充满着希望的顽强,像一点火星在风雨之中飘荡,却始终不灭,等待着星火燎原。
人的生命很脆弱,但人的心却可以很坚强。
陈家国走进密室的时候,驼背老者放下了手中刑具,平静地说道:“帮主,在下无能为力。”
陈家国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问道:“你再说一遍!”
驼背老者冷冷说道:“他的意志似乎随着身体的痛觉在不断的变强!越是用刑,他的心志就会变得更加的坚韧。”
陈家国皱了皱眉头,问道:“你的意思是?“
驼背老者道:“我没什么意思。”,说完,竟不再搭理陈家国,收拾手中的刑具后,慢慢地走出了密室。
陈家国看着伤痕累累的子文,开口道:“子文兄,连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鬼见愁对你都无能为力,你着实让在下佩服。”
子文强忍着巨痛,沙哑的笑道:“陈家国,我子文也是一条汉子。”
陈家国摇头道:“你错了,一个人再强壮,给我一把刀也能将他切成碎片;一个人的精神再坚韧,也有一个承受的范围。而你的表现却有些反常,看来你写给我的《醒魂诀》真的有问题。”
子文叹了口气,道:“难道我真的错了?”
陈家国道:“你没错,换成我,也不会将自己的缘法传给他人。”
子文自言自语地道:“我错了!”
陈家国道:“是的,你错了,我曾经在这间密室之中,遇到一个性子跟你极像的汉子,你猜我最后怎么对付他的?”他不待子文开口,朝身后招了招手。
于是,两个麻衣汉子又将赵敏押了进来。
赵敏看着子文,轻叹了口气,然后走到子文身边,轻轻地抚摸着他的眼,他的眉,他的鼻子,他的唇。
她的手很温柔,就像她看他的眼光一样,有一种让人心醉的温柔。
子文想要说话,她却堵住了他的嘴,轻轻的在他耳边笑道:“子文,你是一个很伟大的人,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很伟大的人,妾身此时此刻是欢喜的,你要记住,陈家国再问你修行功法,你一定不能告诉他,哪怕一个字也不能告诉他,只有那样,才能保住你的性命。”
子文似乎想到了什么,睁大着双眼,拼命的摇头。
但是他力气消耗得太多,他只能乞求的看着自己的妻子。
赵敏看子文的眼神却是越来越温柔了,她轻轻地说道:“当他们将妾身带到这里时,妾身就知道他们没办法对付你,妾身就知道自己将会是他们对付你的工具,这也许是他们最后的手段。”
她叹了口气,而后又轻松的小声地说道:”傻哥哥,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找一个更爱你的女人。”说完,留恋地瞧了子文一眼。
这一眼,她仿佛要将子文的身影永远的刻在心里;这一眼,让她露出幸福的微笑;这一眼,是她对他所有的爱意;这一眼,成了永恒的瞬间。
而后,她拼尽全力,往边上的墙角撞去。
她绝不允许自己成为子文的弱点,成为别人对付子文的工具。
陈家国就站在赵敏身边,以他的武技,哪怕赵敏说话的声音再低,他也听得一清二楚。
但他并未阻止,因为他知道,两个人的感情越深,就越会成为彼止的弱点。
再强大的人,有了弱点,就不会再强大。
子文的弱点就是赵敏,陈家国知道,赵敏也知道。
所以赵敏想死,陈家国不想她死。
有时候人的思想就是这样奇怪。
赵敏的速度很快,也很坚决;但陈家国的速度更快,他只是轻轻的一搂,就将赵敏搂进了怀里,手指轻轻的挑起赵敏的下巴,轻笑道:“一个人想死,哪能这般容易,征服一个男人本帮主或许没有办法,但要征服一个女人,本帮主有很多办法,弟妹,不如我们一起试试!”
赵敏一点也没有慌张,她的平静,仿佛发生的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而后她笑了,笑着笑着,嘴角边就流出了血,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再接着双眼慢慢的失去神采,呼吸也慢慢的消失。
陈家国放开了赵敏的身体,然后听到‘呯’的一声,赵敏的身体跌在地上;陈家国才发现她的身上没有一点伤痕,但她就是死了,死前还带着诡异的微笑,笑得让人心里发寒。
子文如同瞬间失去了灵魂,只是眼睁睁的看着赵敏的尸体,即没有哭,也没有叫喊,就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也许,这一瞬间,他的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她了。
陈家国走了过去,拍了拍子文的肩膀,轻声的劝道:“子文兄,节哀。”见子文还是那种痴呆一般的模样,不由用力的拍了拍子文的脸颊,结果,子文还是毫无反应。他不由叫道:“来人,来人。”
他话声一落,密室外进来了两人,然后驼子老者也走了进来。
驼背老者走了赵敏身前,搭了搭她的脉搏,然后抓住她两边的脸颊,让赵敏的嘴张了开来。
赵敏除了牙间还残存着血痕,其他的根本看不出什么?
驼背老者站了起来,有些犹豫地道:“也许,是使用了某种秘法。”
陈家国闻言,阴沉着脸,点了点头。
驼背老者又走到了子文身前,将那双如同少女一般的纤纤细手在子文眼前扬了扬,见子文毫无发应,又翻开子文的眼皮,仔细的看了看子文双眼的神韵,叹了口气,无奈地摇头道:“心如枯井,念如死灰,伤了神魂,只怕活不过七天。“
陈家国闻言,突然怒道:“用水泼醒他,让他清醒过来。”
他身后的两个麻衫汉子忙跑了出去,很快提着一桶冷水进来,’哗’地一声,冷水全泼在了子文的身上。
冷水洗去了子文身上血迹,也似放大了他的悲伤,他不但没有清醒过来,反而昏死了过去。
陈家国歇斯底里的吼道:”淋醒他,给老子淋醒他。”
子文身体的温度在急聚下降,他的心跳也变得似有似无,仿佛随时都会死去。
陈家国策手无措,他不能让子就这样死去。
驼背老者摸了摸子文的脉搏,道:“这世间有一种死法,会经历极冷后再变成极热。”
果不其然,子文的身体开始发热,由极冷变成极热,热量将身上的水蒸成水雾;灼热的高温,仿佛要将子文焚烧成灰烬。”
陈家国用将摸了摸他的额头,如同摸着一个火炉,他下意识的道:“这么烫!”
驼背老者道:“他这种情况,药石无医,只有神仙能救。”
陈家国道:“那如何是好?”
驼背老者道:“帮主,放弃吧!”
陈家国摇头,抓住子文大叫道:“混蛋,子文你这个混蛋,你给老子醒来,你给老子醒来默写仙经。”
也许是天意,摇着摇着,子文竟然慢慢的张开了眼,血红的眼盯着陈家国看了一会儿,然后半张着嘴,轻轻的叫道:“师。。。师尊。”
叫完这两个字后,仿佛没了半点力气,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的盯着陈家国的身后。
陈家国胆颤心惊的转过头去,果不其然,唐柏就静静的站在他身后,两个麻衫汉子站在唐柏身旁,仿佛看不到唐柏一般,就连驼背老者,也没有发现唐柏的存在,正低声的在说些什么。
太诡异了,太神奇了。
陈家国双眼一眯,伸手就欲将子文抓在手中,但回来一看,哪里还有子文的影子,抓在他手中的竟是一条花白相间的大蛇,正伸着蛇信拼命的朝他咬来。
陈家国右手微微用力一扭,他就听到轻微的‘咔嚓’声,再仔细一瞧,手中抓的哪里是一条蛇,分明是驼背老者‘鬼见愁’的脖子;那原本如同细缝般的眼睛,此时张得大大的,仿佛到死也不明白陈家国为何突然对他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