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婵心里砰然一动,想了想,只能漠然处之。走亲戚很平常,按照风俗,鲜怡俊走亲戚只拜见长辈,在长辈屋里走动,很少到平辈的屋里去,更别说到姑舅妹子的屋。
丫环见小姐没有反应,只好又说了一遍。
小姐心情太差,说话就没有好声气:“来就来了,给我说啥。”
丫环这才明白自己没说清楚,小姐误会了,补充道;“他在我们堂屋坐着呢。”
小姐有点吃惊,急忙转过身,不相信地望着丫环:“真的吗?”
丫环没出声,这种事能说谎吗?
小姐心里慌乱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自鲜怡俊成家,俩人见过三次面,只有一次无意碰见,彼此只打了个招呼。虽是姑舅兄妹,长大后那也是男女有别,不能显得亲近。
貂婵有五个同父异母的兄长,五哥大她八岁,别的哥就不用说了,她和他们都比较疏远。她和鲜怡俊是同龄人,从小就在一起耍,在她心目里他是最亲的兄长,当然,这种想法只能藏在心里,别人知道了那就是伤风败俗。这样一来,她不但不能去见鲜少爷,还希望他快快离去,免得被人发现落下闲话。她无奈地打发丫环去送客。
过了片刻,丫环进来说:“小姐,鲜怡俊少爷说你要是不见他,他就一直等着。”
貂婵不明白表哥为啥变得如此胆大无理,这要是传出去,那可不是件小事,整个任藏府都会当笑话传,要是传到外面,就给家族抹了黑。她不见表哥不行,明白他的性格,说一不二。
貂婵只好准备见表哥,吩咐丫环:“你到门上看着,旁人来就说我不在,阿妈来了就赶快来说一声。”父亲是不会来的,母亲来了就让表哥躲避。
貂婵缓缓走出寝室,往楼下走去,心儿竟然紧跳,脸感觉有点发烧。
鲜少爷没心思落坐,进来后一直站立着。他深情地望着表妹,说出的话却和一般人无异:“你在家呀?”
妹子还礼:“你来了呀?坐。”她瞥了他一眼,感觉他长高了,越俊美潇洒。
丫环们知道俩人从小关系好,要说的话肯定不想让别人听见,再说她们也不好意思听,相互使个眼色,悄然退出屋。
鲜怡俊在椅子上落坐,双眼打量着她:“这一向好着啦?”。
这本是很正常的问话,却让她心酸无比,就好像自己受人欺负,现在见了久别的亲人,满腹的酸苦要向他倾倒,泪水就要溢出眼眶,可她知道流泪是很失礼的,传出去会让别人耻笑。她强忍着没让泪水流出,说着掩饰内心悲伤的话:“姑父好着啦?新姐(嫂子)和娃们都好吗?”
鲜怡俊一辈子只爱貂婵,妻子并不重要,娶她只是为了传宗接代,已有两个儿子,他的任务算是完成了,现在他只想带着表妹远走高飞,去过梦寐以求的生活。他心不在焉地答:“都好着呢。”
“你今天怎么有时间来我家?”
“我常闲着,常想着来看你,就是不方便。”
貂婵听出弦外之音,脸红了:“阿哥,你怎么说这话,让旁人听着笑话。”
鲜怡俊大着胆说:“你别这么客气,我们和别的表兄妹不一样,我们自尕就在一起,和亲兄妹一样,哦,和亲兄妹不一样。”
貂婵低声道:“那也要避别人的闲谈。”
“你放心,我是偷着进来的,没有人看见。”
貂婵这才放心了,接下来就不知说啥了。俩人默默相对,心事重重……。
过了一会,鲜怡俊终于鼓起勇气说:“我给你说一句话,这话本不合适,可事到如今,我就不得不说……。”他一时说不出口。
貂婵纳闷了:”你今天怎么了,说话这么不利索。”
鲜怡俊犹豫了一小会,才谨愼地说:“我说了你可别生气,你要是生气就当笑话听。”
貂婵望了他一眼,想不通他为啥要说让自己生气的话,不知如何表态,只好保持沉默。
鲜怡俊郑重其事地说:“自从你出了事,我一直考虑你的出路,想不出别的好办法,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我想……我要把你……带上……远天远地走。”
貂婵很是惊诧,脸红了,低着头羞涩地说:“阿哥,你怎么说这话,羞死人了。”
“你给上一句话,到底走不走?”他急切地问。
貂婵心慌意乱,那顾上多想,只是下意识地说:“不走。”
鲜怡俊带着哀求的口吻:“走吧,你不走想怎么办。”
貂婵明白他的心思,只是装着不明白:“阿哥,你怎么操这个心。”
他痛心地说:“我怎么能不操心呢,你是我的……表妹。”
她仍不领情:“你不能这么说话哦,传了出去世人要笑话的。”
鲜怡俊见她说的真切,明白她知道自己的心思,他不好意思了,觉得自己的愿望多少有点不地道,忙掩饰道:“我是想……在外地给你寻个好人家……。”
貂婵的脸更红了,急忙打岔道:“阿哥,你别说了,我羞得很。你和新姐娃们好好把日子过,我的事你就别管了。”
鲜怡俊情真意切:“我怎么能不管,你的日子不好过,我的日子也就不好过。你放心,我把家人安顿好了,一辈子不愁吃穿。”
貂婵声音虽弱,却是认真的:“阿哥,这怎么可以?这就是你,要是旁人说这话,我要骂了。”
鲜怡俊不顾忌她的感受,悲伤地说:“你不走这条路想怎么办?”他的意思是,我知道你想走绝路。
貂婵弱弱的口气:“边走边看。”
鲜怡俊知道这话是敷衍,情急之下,失口道:“我不许你这么说,你一定要跟我走,我要给你寻个好人家,让你过上好日子。”
貂婵感激地望了他一眼,悲凄凄地说:“你也不想想,我怎么还能嫁人,世上没有这么的事,叫人骂死呢。”
“临洮这样的事没有,外地这种事多着呢。”鲜怡俊辩解道。
貂婵凄惨地一笑,想了想说,“就算外地有这么的事,我也不再嫁人。再说,谁见过临洮女人在外地嫁了人?”
是的,临洮女人走出家乡再嫁,这种事只是传说,从没见过出走的女人再回娘家,也没听说谁在某地见到再嫁的临洮女儿。
鲜怡俊不知道外面有“哨兵”,自进来心里就没安稳过,生怕有人闯入,那样整个任藏府都会震惊,议论纷纷,其后果几乎要断了这门亲戚。
尽管他很想多待一阵,可理智告诉他,该走了。他站起身说:“我要走了,你别把话说死,好好想想,过几天我来听你的回话。”
貂婵多么希望他能多待一会,可礼节又不能出言挽留,只能站起身:“阿哥,你慢走。”
鲜怡俊走了两步转过身,留恋万分地望着妹子,痛苦地说:“好好活着,别想不开,你要是有个意外,我这一辈子也就……完……了。”他的声音竟然有点哽咽。
貂婵受了感染,眼泪花花,声音也哽咽:“阿哥,别……这么说,把人伤……心的。”
鲜怡俊感觉泪水就要溢出眼眶,怕她看见,急忙转过身,大步走出门。
貂婵不愿想,也不敢去想鲜怡俊的话。可是有时候又忍不住这样想,假如当时初嫁给鲜怡俊,就不会遭这么大的磨难,日子一定过得很幸福,俩人白头偕老,美满终生。
貂婵把阮冬和鲜怡俊做比较,觉得俩人各有长处。她并不记恨丈夫,只记着他的好,记着他的英俊潇洒,爽朗幽默。鲜怡俊长得也很俊美,当然,俩人的美是不一样的,各有特色,相比之下,她更喜欢阮冬的俊美。鲜怡俊留给她的印象是忠厚诚实,这没有什么不好,可他毕竟不像阮冬那样潇洒大气,让她迷恋,令她心动。
貂婵有的时候也怨恨丈夫,觉得他有点奸猾,过于聪明,感觉还是鲜怡俊朴实可靠,甚至想跟上他远走高飞,永不回临洮。很快这个想法把自己惊吓不小,还有深重的罪恶感。在她的观念里,她已嫁了人,就不能再嫁了,再嫁人绝对不是一个好女儿,是家族的败类,让世人不齿。推一步说,就算俩人私奔,那要给两家人带来多大的伤害,特别是鲜怡俊的妻儿,那就成为孤儿寡母,生活一定很艰难。再往远说,甚至要影响几代人,让世人当笑柄,让笑话流传,让任藏家族蒙羞。
貂婵很想再见到鲜怡俊,理智又告诉她这样的见面无济于事,一旦被人发现,给两家都会带来不好的声誉,由此还会影响亲戚关系。她想来思去,最终叮咛丫环们,鲜怡俊要是再来这里,一定要阻止进门。
一天夜里,貂婵被一种声音惊醒,她睡得早,瞌睡浅,很容易醒来。仔细听去,好像有人喊着什么。
貂婵出于好奇,他从从炕上拾起身,来到窗前,那个声音清晰了,听清楚了。她的心上像银针猛刺几下,心疼难忍,头痛欲裂,身子摇晃几下,软绵绵地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