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那些平日里看起来高风亮节的学子们口中的议论,清莲拎起张煜的后衣领就走了。
其实,不只是张煜听不下去,清莲心中也是沉沉的一片汪洋。
李闻清买通于翰林是为了李书的前程,他曾经丞相的地位和权势给李书带来了有形无形的好处,事情一朝败露,李书也成了万人唾骂的对象。
其实,这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依着李闻清对他的看重和拳拳爱子之心,李书倒真的未必知情。
可是,即便没有参与,即便一无所知,他也的确切切实实享受到了这里面的好处。
所以,父母之罪,究竟能不能迁怒到他们的子女身上,清莲说不清楚。
索性,便不听了。
数着日子,这科举考试便来了,张煜早早的拎着自己的包袱等在了清莲的屋舍外面。
清莲梳洗停当之后,两人同那乌泱泱许多也要参加科考的学子们出了国子寺,往皇宫的方向走去。
国子寺和皇宫巍峨的立在京城的两侧,遥遥相对。
王朝各个角落的学子们都奔赴国子寺学习,国子寺的学子们源源不断地走向皇宫,皇宫选拔出来的人才陆陆续续的流下大越王朝的各个角落,这是一种生生不息的传承。
“薛兄,你准备的怎么样了?”张煜凑在清莲的身边,四处张望着没有人看向他们,鬼鬼祟祟的说道:“我可是为了薛兄特意回府同我家老头子探了探口风,他可是十分中意你这学生的。”
“哪有什么准备不准备的,中意不中意的,不过是尽力而已。”
对于张翰林的态度,清莲并没有多少的意外,倒是张煜前后张罗的模样让她心中一暖,挑了挑眉,戏谑道:“倒是你平日被我逼着才肯看书,心中有几分成算啊?”
张煜的面色灰白了一瞬,很快拍了拍胸脯:“十分的把握!”
清莲也不再为难他,其实那一日他回府的时候,自己也悄悄地尾随着他出了国子寺,亲眼看见他兴冲冲地走进花楼,又面如土色的走了出来。
想来殿下无意之中的那颗棋子,薛婉玉,对张煜科举一路上添了不少的阻力。
一边是青梅竹马的泪眼涟涟,一边是年迈老父的殷殷期望,清莲也拿不准张煜会如何选择。
华连也曾在那一日催促过清莲推张煜一把,可是清莲没有这样做,连殿下都算不准他的心,清莲也不想干扰这个少年的纯稚。
会如何选择,是否成长,清莲惟愿他的纯真能多保留一刻便是一刻。
“两位学子,买墨砚么?”
说着说着,一位书生打扮的人拦住了张煜和清莲的去路。
这位书生的手中拿着一个黑乎乎的布兜,随着他的动作晃晃荡荡的发出一些木盒碰撞的声音,看样子是一个兜售墨砚的落魄书生。
这也是每年科举考试常见的现象,大量的学子涌向京城参加考试,便有很多小商贩拿着笔墨纸砚等东西等在路上拦下书生。
原本是为了那些马马虎虎东西没有准备齐全的书生准备的,渐渐的发展成了拦路的小贩,书生购买这些东西也往往为了讨一个彩头。
只是站在清莲和张煜面前的书生和别的小贩不太一样,旁人都端着一张喜滋滋的笑脸,这个书生却木着一张脸,活像旁人欠了他银钱似的。
别人拦下学子时都要说上一两句吉利话,学子们心里听着高兴自然也就乐滋滋的掏银子了,这里售卖的小东西价钱也不高,纯粹就是为了一个吉利。
这个书生却半句好听的也不说,直愣愣的就问清莲和张煜要不要买墨砚。
不过,他虽然看起来没有旁的商贩那样的八面玲珑,倒是很有几分眼力见,拦的是清莲和张煜两个人,话却只对着清莲说,看也只看着她,等她一个回复。
“薛兄走吧,这个人看起来奇奇怪怪的。”张煜觉得这个书生可真是奇怪,拉了拉清莲的衣袖,想要把她拉走。
张煜这话说的声音也不低,更没有避着人,书生听了个清清楚楚,不悦地扫了一眼他,张煜莫名的觉得自己背后一凉。
“要不要?”书生的声音和他这个人一样,冷冰冰的,没有温度。
清莲抬眸,在他白皙的手上停留了片刻,从怀中取出一块碎银子递给书生:“拿两块吧。”
书生愣了愣,接过清莲手中的银子塞到自己的荷包里,从那个黑乎乎的布兜里掏出两个木盒,递给清莲。
“科考顺利,一举夺魁。”
书生僵硬的扔下这句拗口的吉利话,将自己的布兜扎了起来,转身就走。
“哎哎哎,什么墨砚啊!值这么多钱!”书生跑的飞快,没一会就消失在人群当中,张煜见他没有找钱,气急败坏的朝着他的衣角大喊道。
清莲好笑的将其中一个木盒塞到了他的手里,拉着他继续顺着众多学子一起往前走:“好啦,不过是个彩头,哪有个准钱啊!”
张煜嘟嘟囔囔的说了一句,不甘的摩挲着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木盒:“薛兄,我和你说啊,刚才那个人看起来奇奇怪怪的,他的东西也不知道......”
“唉?薛兄你干什么?唉?你跑什么?”
没等到张煜把话说完,清莲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木盒,拔腿就往皇宫宫门内跑去。
今日学子众多,清莲的轻功又是一绝,张煜最后也只能捧着自己的包袱,苦哈哈的望着清莲的背影叹气,认命的自己往里面走去。
而另一边的清莲一手攥着一个木盒,脚下走的飞快,心里跳的更是如擂鼓一般。
走了一段路了,身后张煜的声音都听不见了,清莲才慢慢的停下了脚步,打开了那两个木盒。
里面静静的躺着两块墨砚,墨色沉沉的一大块,清莲皱了皱眉,将它们翻转过来,忽地笑了。
果然在这两块墨砚的背后分明刻着一行小字,一句是科考顺利,一句是一举夺魁,笔意锋利如刀,活像是那个不苟言笑的人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殿下怕是没有给科考的人说过吉利话,难为他想出这么一句拗口的话来。
没错,当清莲抬眸从那个书生抬起的手腕上看到那个熟悉的胎记时,她便认出来了那个落魄的书生是殿下换了面容假扮的。
华连那一份手写的《众生皆苦》同那本夹着它的书还压在她的箱子最底层,她是见过殿下的字的,这墨砚上的两句话更是证实了她的猜想。
想起华连方才匆忙跑开的样子,清莲不由得抿唇一笑,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主殿下如何会知道一块小小的墨砚价值几何,难怪要逃的那样快了......